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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山佣残稿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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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次耕书 【 讳耒】

    著述之家,最不利乎以未定之书传之于人。昔伊川先生不出易传,谓是身后之书,即如近日力臣札来,五书改正约有一二百处:诗祈父「靡所■〈厂外氏内〉止」,小旻「伊于胡■〈厂外氏内〉」误作底,注云:十一荠,而不知其为五旨也。五经无底字,皆是■〈厂外氏内〉字,惟左传襄二十九年「处而不底」,昭元年「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乃音丁礼反耳。今说文本■〈厂外氏内〉字有下一画,误也。字当从氏。诗「周道如砥」,孟子引之作底,以砥■〈厂外氏内〉音同而古亦可通也。今本误为底字。童而习之,并诗之砥字亦读为邸矣。商颂烈祖诗上云「以假以享」,下云「来假来飨」,石经上作享,下作飨。欧阳氏曰:「上云以享者,谓诸侯皆来助享于神也;下云来飨者,谓神来至而歆飨也。」享飨二义不同,享者,下享上也,书曰「享多仪」是也。飨者,上飨下也,传曰「王飨醴」是也。故周颂「我将我享」作享,「既右飨之」作飨;鲁颂「享以騂牺」作享,「是飨宜」作飨。今诗经本周商二颂上下皆作享,非矣。举此二端,则此书虽刻成而未可刷印,恐有舛漏以贻后人之议。马文渊有言:「良工不示人以璞。」今世之人速于成书,躁于求名,斯道也将亡矣。前介眉札来索此,原一亦索此书并欲钞日知录,我报以诗、易二书今夏可印,其全书再待一年,日知录再待十年;如不及年, 【 此年字如「赵孟不复年」之年】 。则以临终绝笔为定,彼时自有受之者,而非可豫期也。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之谓也。

    ○答李紫澜 【 讳涛】

    春来两接琅函,著作承明,紬书金匮,自不负平生所学。太夫人暨令兄先生想俱禔福。弟老矣,自舞象之年,即已观史书,阅邸报,世间之事,何所不知。五十年来存亡得失之故,往来于胸中,每不能忘也。中遗忧患,不废学业,稍有所窥。常歎有名不如无名,有位不如无位。前读大教,谬相推许,而不知弟此来关右,不干当事,不立坛宇,不招门徒。西方之人或以为迂,或以为是,而同志之李君中孚,遂为上官逼迫,舁至近郊,至卧操白刃,誓欲自裁。关中诸君有以巨游故事言之督抚,得为谢病放归。然后国家无杀士之名,草泽有容身之地,真所谓威武不屈。然而名之为累,一至于斯,可以废然返矣!或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何与?曰:君子所求者,没世之名,今人所求者,当世之名也。当世之名,没则已焉,其所求者,正君子之所疾也。而何俗士之难寤与?城郭沟池以为固,甲兵以为防,米粟刍茭以为守,三代以来,王者之所不废。自宋太祖惩五季之乱,一举而尽撤之,于是风尘乍起,而天下无完邑矣。我不能守,贼亦不能据,而椎埋攻剽之徒乃尽保于山中。于是四皓之商颜,刘、阮之天姥,凡昔日兵革之所不经,高真之所託迹者,无不为戎薮盗区。故避世之难,未有甚于今日,推原其故,而艺祖、韩王有不得辞其咎者矣。读书论世而不及此,岂得为「开拓万古之心胸」者乎?介眉、允斌、度汪诸年翁并不能专启,语次及之,为粲然一笑。天生北上陈情,寄此数字,不悉。

    ○答汪苕文 【 讳琬】

    伏读大集,谬荷推奖,自惟謭劣,非所克当。至与甫草 【 衍生注:姓计氏。】 一书,深得圣人言学之指,而五服异同之录,当与天壤并存,斯道之传,将赖之而不坠矣。弟久在山左,有济阳张君稷若,淹通礼学,著仪礼郑注句读一书,立言皆有原本。近至关中,谓此地宋之横渠、蓝田诸先生以礼为教,今之讲学者甚多,而平居雅言无及之者。值此人心陷溺之秋,苟不以礼,其何以拨乱而返之正乎?一时高谈之士,或以鄙言为肤浅,而盩厔李隐君中孚独以为然,请以质之君子。年垂七十,布衣蔬食之外,别无所求,流行坎止,安时处顺,并以奉闻。偶有续尚书二条,并以就正,幸赐指教,不宣。

    ○记与孝感熊先生语 【 讳赐履】

    辛亥岁夏在都中,一日孝感熊先生招同舍甥原一饮,坐客惟余两人。熊先生从容言:久在禁近,将有开府之推,意不愿出,且议纂修明史,以遂长孺之志。而前朝故事,实未谙悉,欲荐余佐其撰述。余答以果有此举,不为介推之逃,则为屈原之死矣。两人皆愕然。余又曰:即老先生亦不当作此。数十年以来门户分争,元黄交战,啧有烦言,至今未已。一入此局,即为后世之人吹毛索垢,片言轻重,目为某党,不能脱然于评论之外矣。酒罢,原一以余言太过。又二年余复入都,问原一:孝感修明史事何如?答云:熊老师自闻母舅之言,绝不提起此事矣。近有传余此语者,或失其真,故聊笔之以视同志。

    ○答王茂衍 【 讳孙蔚】

    薄游四方,闻老先生之高名,亦已久矣。顾以草野孤踪,恐涉未同之嫌,未敢遽投漫刺,而中心嚮往,愿归依于有道者,不能忘也。乃荷千里赐书,勤勤恳恳,且为之谋其旅琐而助其跻陵,所谓情同金石,义薄云天,非时流之可企矣。至乃多蒙奖借之言,或是谬採过情之誉,而自揣陋劣,何以克当?矧望七之年,衰颓已甚,有志三代之英,恨未登乎大道,不忘百姓之病,徒自託于空言。子德西来,侧聆台指。或且停车渭曲,坐石磻溪,得随巾拂之馀,上溯韦编之学,启多闻于永世,待一治于天行,则耄齿增荣,暮途知励矣。虽客西河,未晤郡守,台函相机投之,先此附谢,并候起居,不宣。

    ○答周籀书 【 讳篆】

    昔年过访尊公于江村寓舍中,其时以去国孤踪,相逢话旧。遇声子于郑郊,久谙家世;和渐离于燕市,窃附风流。雹散蓬飘,忽焉二纪,东西南北,音信阙如。为天涯独往之人,类日暮倒行之客。乃者发函伸纸,如见故人,问道论文,益徵同志,信后生之可畏,知斯道之不亡。至于鄙俗学而求六经,舍春华而食秋实,则为山覆篑,当加进往之功;祭海先河,尤务本原之学。老夫耄矣,何足咨询?而况二十年前已悔久焚之作乎?重违来旨,辄布区区。二作燕丹论甚佳,草此附复。尊公先生并希致候,不尽。

    ○与施愚 【 原作遇】 山 【 讳闰章】

    十月十九日之书沉阁渭南,至二月八日方得接读。二十馀年之交,宛然如昨,素心高谊,不可于今日宦途中求之矣。道履无恙。令叔老先生年逾古稀,康宁好德,萃于一门,此亦人生至乐。孟子所谓「王天下不与存者」。若使厕身馆阁,将夸大隐之名;政恐回首田园,不免小明之悔。乃知半年京、雒,缁尘染素,未必非天之所以悟贤达而增其德慧也。至于理学之传,自是君家弓冶。然愚独以为理学之名,自宋人始有之。古之所谓理学,经学也,非数十年不能通也。故曰:「君子之于春秋,没身而已矣。」今之所谓理学,禅学也。不取之五经而但资之语录,校诸帖括之文而尤易也。又曰:「论语,圣人语录也。」舍圣人之语录而从事于后儒,此之谓不知本矣。高明以为然乎?近来刊落枝叶,不作诗文,敬拜佳篇,未得詶和。而音学五书之刻,其功在于注毛诗与周易,今但以为诗家不朽之书则末矣。刊改未定,作一书与力臣,先印诗经并广韵奉送,有便人可往取之。但诗经中尚须改刻七纸,纔于正月发去,稍迟取之即全矣。易音亦可得,其音论、唐韵正、古音表三书再待一年以后竟。以尊札与力臣相通为便。北游诗于旧簏中简得一本,附上。弟已移寓华下,嗣音可寄华阴报房。大刻领教,附谢。令郎学业何如?并问。不悉。

    ○与彦和甥 【 讳秉义。】

    万曆以前,八股之文可传于世者,不过二三百篇耳。其间却无一字无来处。偶为门人讲吴化事君数一节,文中有謇谔二字。楚辞离骚:「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此謇字之所出也。史记商君传:「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此谔字之所出也。陆机辨亡论:「左丞相陆凯以謇谔尽规。」韩文公郾城联句:「九迁弥謇谔。」则古人已用之矣。今欲吾甥集门牆多士十数人,委之将先正文字注解一二十篇来,以示北方学者。除事出四书不注外,其五经子史古文句法一一注之,如李善之注文选,方为合式。此可以救近科杜撰不根之弊也。

    ○答曾庭闻书

    南徐一别二十六年,足下高论王霸,屈迹泥涂,读严武、隗嚣之句,未尝不为之三歎。弟白首穷经,使天假之年,不过一伏生而已,何敢望骥骐之后尘,而希千里之步?然以用世之才如君者,而犹沦落不偶,况鄙哉硜硜如弟,率彼旷野,死于道涂,固其宜也。奚足辱君子勤勤之问乎?宣尼有言:「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今之人情则异乎是。即有敬叔之车,而季、孟之流,不问杏坛之字。若乃杜子美飘零秦、蜀,而嗔王录事不寄草堂之资,风斯下矣。然而一生所著之书,颇有足以启后王而垂来学者,日知录三十卷已行其八,而尚未惬意;音学五书四十卷,今方付之剞劂。其梨枣之工,悉出于先人之所遗,故国之馀泽,而未尝取诸人也。因知己之爱惓惓,且问及室家之事,遂复缕缕及此。「君子之道,或出或处」,君年未老,努力加餐,临书可胜翘注。

    ○与陈介眉 【 讳锡嘏】

    前有一函谢或问之惠,想彻览矣。兹刻得下学指南全帙,论古音书一通,并天生十诗奉呈求正。顷者黄先生 【 衍生注:黎州。】 之季君主一 【 百学】 寓书于弟,欲为其母夫人乞铭,读其行状,殊为感恻!但黄先生见存,而友人特为其夫人作志,所据状又出其子之词,以此迟回,未便下笔,敢祈酌示。或黄先生自为之,而友人别作哀诔之文,则两得之矣。音学五书须弟亲至淮上方得改定,今尚未成。其大指则具今书中,并闻。临楮不尽瞻遡。

    ○与王山史 【 讳弘撰】

    四月杪自曲周遣人人都至贵寓,言驾已西行数日,甚慰。自今以往,以著书传后学,以勤俭率子弟,以礼俗化乡人,数年之后,叔度、彦方之名,翕然于关右,岂玉堂诸子之所敢望哉?弟今年涉伊阙,出轘辕,登嵩山,历大騩,将有淮上之行,而资斧告匮,复抵西河暂憩,未获昕夕一堂,奉教左右,良为怃然!前寄次耕诗,有关中二臣语,及三月十九日嵩山绝句,度已呈览。顷子德有札来云:「闻将特聘先生,外有两人。」弟遂作一书与叶訒庵,託为沮止。今则纂修之事,属之舍甥,似可免于物色。其书仍付既足录上,与关中同志观之。既足英年好学,今在尊府,朝夕得领训诲,弟尝惓惓以究心经术、亲近老成为嘱。小儿衍生虽极鲁钝,尚未有南方骄慢习气,幸待之以严,勿作外人视也。弟在此待祁县之物,西来之期,未卜早晚。六令弟并仲和不及另柬,统此不悉。

    ○与李湘北学士书 【 衍生注:讳天馥。】

    关中布衣李君因笃顷承大疏荐扬,既徵好士之忱,尤羡拔尤之鉴。但此君母老且病,独子无依,一奉鹤书,相看哽咽,虽趋朝之义已迫于戴星,而问寝之私倍悬于爱日。况年逾七十,久困扶床,路隔三千,难通啮指,一旦祷北辰而不验,迴西景以无期,则缾罍之耻奚偿,风木之悲何及!昔者令伯奏其愚诚,晋朝听许;元直指其方寸,汉主遣行。求贤虽有国之经,教孝实人伦之本。是用遡风即路,沥血叩阍。伏惟执事弘锡类之仁,悯向隅之泣,俯赐吹嘘,仰徼俞允,俾得归供菽水,入侍刀圭,则自此一日之斑衣,即终身之结草矣。若炎武者,黄冠蒯屦,久从方外之踪,齿豁目盲,已在废人之数,而以生平昆弟之交,理难坐视,辄敢通书辇下,布其区区,伏惟矜詧。

    ○与梁大司农书 【 衍生注:讳清标,字玉立。】

    谨启。关中布衣李君因笃,昔年尝以片言为介,上谒庭墀,得蒙一顾之知,遂预明扬之数。在于流俗岂非至荣?然而此君母老且病, 【 云云,衍生注:下与李学士书同。】

    ○复张廷尉书 【 衍生注:讳云翼,字又南。】

    得拜珤函,具承隆注。顷者双龙出水,乍当乖别之时,以致三匝依枝,顿起南飞之念。既荷白驹之赋,远道相诒,坎止流行,元无固必。况华下有晦翁旧事,历五百馀年始得山史为之表章,又十二年,而炎武重游至此。及今不刱,更待何人?今移买山之资,先作建祠之举。若改岁之初,旌驺至止,当于华下奉迎。白石清泉,共谈中愫,慰二载之阔悰,订千秋之大业,幸甚幸甚!至鄙人侨居之计,且为后图,而其在此,亦非敢拥子厚之皋比,坐季长之绦帐。倘逖听不察,以为自立坛坫,欲以奔走天下之人,则东林覆辙,目所亲见,有断断不为者耳!率此附候,并谢惓切,不宣。

    ○与同邑叶訒菴书 【 衍生注:讳方霭。】

    去冬韩元少书来,言曾欲与执事荐及鄙人,已而中止。道义之雅,莫逆于心,可以不谢。顷闻史局中复有物色及之者。无论昏耄之资,不能黾勉从事,而执事同里人也,一生怀抱,敢不直陈之左右。先妣未嫁过门,养姑抱嗣,为吴中第一奇节,蒙朝廷旌表。国亡绝粒,以女子而蹈首阳之烈。临终遗命,有「无仕异代」之言,载于志状,故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矣。记曰:「将贻父母令名,必果;将贻父母羞辱,必不果。」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则以身殉之矣!一死而先妣之大节愈彰于天下,使不类之子得附以成名,此亦人生难得之遭逢也。谨此奉闻。伏待台命。临书哽切,同馆同乡诸公并乞示之。

    ○答李子德 【 讳因笃】

    接读来诗,弥增媿侧,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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