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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舜水文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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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野节问

    问曰:贵国恢复之事,自周之衰以来,汉、晋、唐、宋一破而难再续;上无龙德之人、下无风云之化,则民庶皆有励志,然谁适从乎?况夫诸豪各抱自计之心,遂不得恢复之功,可深叹也!

    先生答曰: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恢复之兵,誓心天地、忘身忘家,然后天心格、民志一,东征西怨、南征北怨;一有自私自利之心,则豪杰窥其衅而四方解体矣。袁本初、曹孟德,其榜样也;况才略又万万不及孟德者耶!

    问:明季先生交游之际,必有怀义秉志而不屈虏廷之士;若能有以礼招之者,肯至于日本乎?

    答:三、四月前致书奥村显思云:『不佞视贵国如一家昆弟、父子,尝怪周虓量窄意偏,尊中国而贬秦邦,岂足语于圣贤之道』!仆虽浅陋,非无此意。但见贵国人意思殊不如此,所以此念灰冷。倘国君好善,厚礼招贤,自应有至者;但患无移风易俗、发政施仁之志耳。惟是近来士人,既已剃头辫发,甘心从虏;虽筑黄金之台,恐来者无乐毅、邹忌之徒也。

    问:文章之士,党首者何人乎?吴三桂亦其徒乎?

    答:吴三桂,武人也、世胄也。文章之士之为党首者,其初起于李三才之躁进,邵辅忠、尚葵之轻薄卑微;其后,周延儒、许誉卿、钱龙锡之徒,纷纷不可数矣。

    问:前日闻刘宗周,道学之徒也;吴甡、郑三俊,亦其徒乎?尝见「明季遗闻」有「北京殉死之士皆赐谥」之事。顷日考之,不载王侍郎;无赐谥乎?邹漪不知而不载乎?

    答:刘念台盛谈通学,专言正心、诚意。郑三俊先任大司农,颇着政绩;后为大塚宰,亦有清操,方正不逊于刘。吴鹿友有用之才,其制行则与二公不同;惜乎时不足以展其才,初叩枚卜,事已不可为矣。王侍郎为浙直经略,其事在后。

    问:施邦曜,先生之所亲也;亦在赐谥之中?

    答:施四老,为仆表兄。在围城之外,入城就死;其促家兄曰:『汝领敕已久,何故不出城!此城旦夕间必破,吾特来就死耳』。观此,知其烈烈过于诸公矣。

    问:前所呈「明季遗闻」及「心史」,未开卷否?

    答:明季以道学之故,与文学之士互相标榜,大概党同伐异。邹漪南直之常镇人,朋党之俗不能除;故其毁誉,不足尽信。且其笔亦非史才,但取其时事以备釆择耳。

    问:邹漪亦文章之徒乎?

    答:大明之党有二:一为道学诸先生,而文章之士之黠者附之;其实,踏两船占望风色,而为进身之地耳。一为科目诸公,本无实学,一旦登第,厌忌群公,高谈性命;一居当路,遂多方排斥道学,而文章之士亦附之。仆平日曰:明朝之失,非鞑虏能取之也,诸进士驱之也;进士之能举天下而倾之者,八股害之也。

    ●附录

    ●舜水先生行实日本今井弘济、安积觉同撰

    文恭先生,讳之瑜,字鲁璵(鲁作楚,非也。印章讹「楚璵」,不复改刻;故人或称楚璵),姓朱氏,号舜水;明浙江余姚人。其先封邾,「春秋」所谓邾子也;后改为邹。秦、楚之际,去「邑」为朱。汉兴,流转鲁、魏间。在东汉时曰翬、曰穆,俱显于世,亦其先也。元季,明太祖高皇帝定鼎金陵,当时远祖某(名阙),帝之族兄也;雅不欲以天潢为累。帝物色累征,而某甘卧不起,帝不能夺。家居终身,改姓为诸(汉音:朱、诸音相同);及祔主入庙,题姓为朱,子孙复今姓。高祖龙山处士(名阙),不仕;卒家。高祖妣黄氏。曾祖讳诏,号守愚;累历显职,诰赠荣禄大夫。曾祖妣孟氏,诰赠夫人。祖讳孔孟,号惠翁;诰赠光禄大夫。祖妣杨氏,诰赠夫人。父讳正,字存之,号定寰,别号位垣,累迁总督漕运军门;及卒,诰赠光禄大夫、上柱国。妣金氏,前封安人,诰赠一品夫人。先生,其第三子也;以明万历二十八年(庚子)十月十二日申时生焉。

    幼而颖悟绝伦,殆若成人。九岁丧父,哀毁踰礼。初从慈谿李契玄学;及长,受业于吏部左侍郎朱永佑(永佑字爰启,号闻远。登甲戌进士第,历太常寺卿。松江华亭人)及东阁大学士兼吏、户、工三部尚书张肯堂(号鲵渊。为福建巡抚。松江华亭人)、礼部尚书吴钟峦(钟峦字峦稚,号霞舟。登甲戌进士第,历广东广西等处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佥事。常州武进人),研究古学,特明诗书。初为南京松江府儒学学生,所谓秀才也。少抱经济之志,动辄适礼;宗族及乡先生,多以公辅相期。弱冠,见世道日坏、国是日非,慨然绝进仕之怀,而有高蹈之致。每对妻子云:『我若第一进士、作一县令,初年必逮系;次年、三年,百姓诵德、上官称誉,必得科道。由此建言,必获大罪,身家不保。自揣浅衷激烈,不能隐忍含弘,故绝志于上进耳』。乡党每有疑难,先生片言折之。尝有人携家谱来,谓曰:『我朱文公之裔也;文公之子为余姚令,子孙因家焉』。意欲认先生为同族。及阅谱,世系大同,而唯有一世可疑者。宗族皆欲从之,先生正色曰:『一世不明,则余不足据。方今九族尚不能敦睦,何用舍近求远耶!狄青武人,尚不认仁杰。若能自立,自我作祖;弃其先德,则四凶非圣人之后乎』?宗族皆服其卓识而从其言。

    先生始娶叶氏,先殁;继娶陈氏,志意克谐,事姑尽孝,能安贫贱,有短裳挽鹿之风。年至四十,欲弃举子业,退安耕凿;诸父兄弟爱其器度可大用而不许。于是每逢大比,徒作游戏了事而已。或有劝显达者,则恬然不省。崇祯某年,提督苏松等处学政监察御史牙某(名阙)举文武全才第一名,蔫于礼部。崇祯十六年(癸未)十月,幕府辟为监纪同知,不受。寻擢恩贡生;考官吴钟峦贡劄称为「开国来第一」。十七年(甲申),诏特征,不受。弘光元年(乙酉)正月,又诏征,亦不受。四月,即授江西提刑按察司副使兼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就家拜官为即授),监荆国公方国安军,不拜。于是台省交章论劾『之瑜偃蹇,不奉朝命,无人臣礼』。先生即不别家人,星夜逃避海滨。此时左良玉之子梦庚背叛报急,羽檄张皇,故得免于逮捕。既而自舟山至日本,转抵交趾。未几,还舟山。隆武三年(丁亥、永历元年),舟山守将招讨大将军威虏侯黄某(名阙)承制授昌国县知县,不受。十月,又题请监察御史管理屯田事务,亦不受;聘请军前赞画,不就。

    永历五年(辛卯),舟山诸将互抱疑贰,欲相屠杀。清兵将至,先生豫料祸败,欲自舟山至安南而阻风,转至日本。先生素与经略直浙兵部左侍郎王翊(号完勳)深相缔结,且与舟山诸将密定恢复之策。时王翊兵势颇振,屡立战功。盖先生所以屡至日本者,欲以王翊为主,将乡导而借援兵也。然在日本,未尝露情泄机。既而王翊战败被擒,不屈而死。久之,先生得闻其讣,然莫详其月日,乃以八月十五日设祭祀焉;哀悼激烈,发于其文。尔来每逢八月十五日,杜门谢客,怆然不乐,终身废中秋赏月。

    自是而后,先生归路梗塞,然以日本禁淹留外邦人,复过舟山。六年(壬辰、监国鲁王五年)监国鲁王驻跸舟山时,安洋军门刘世勳疏荐监纪推官,不受;吏部左侍郎朱永佑拟兵科给事中、旋改吏科给事中,亦不受;礼部尚书吴钟峦拟授翰林院官(先生自书履历曰:『翰林院官,大则坊、谕、赞、允,小则修、撰、编、简。乘命未下,再三力辞,故不知保何官』),辞而不就。时先生有浮海之志,偶在舟中为清兵所迫胁,白刃合围,欲使就降髡发;先生誓以必死,谈笑自若。同舟刘文高等七人感其义烈,驾舟送还舟山。因是巡按直浙监察御史王某(名阙)嘉其节操,荐举孝廉,不受,上疏固辞。时天下大乱,宪纲荡然;先生虽有志于匡救,而时事不可为,故累蒙征辟十有二次,前后力辞。

    七年(癸巳、监国六年)七月,复来日本。十二月,复赴安南。先生雅有意于经历外邦,以资恢复之势。是故东南海外,虽暹罗小夷亦曾至焉。监国九年(丙申)三月,鲁王特敕征,敕书降自舟山,而先生东漂西落,莫能速达;至明年(丁酉)正月,始达交趾。先生特制处士衣巾,设香案开读,叩头谢恩,歔欷慷慨。欲自海路赴思明而就征,适遭安南之役,不果。

    所谓役者,是时安南国王檄取中国识字人,差官举以先生;一时掩捕,如擒寇虏。而使先生面试作诗写字;先生不作诗,但书『朱之瑜,浙江余姚人,南直隶松江籍。因中国折柱缺维、天倾日丧,不甘薙发从虏,逃避贵邦。于今一十二年,弃捐坟墓妻子。虏氛未灭,国族难归;溃耄忧焚,作诗无取』。该艚作色(该艚,交趾吏目),百般恐吓,欲令屈服;而先生毫无沮色。其间往复之言,忠愤义烈,激切慨然;夷人亦为之改容。遂将至外营沙(国王屯兵之所),即日命见。文武大臣悉集,露刃环立者数千人,意欲令拜国王;或慰谕焉,或怒逼焉。先生故为不解其状;差官举仗画一「拜」字于沙上,先生乃借其仗加一「不」字于「拜」字上。又牵袖按抑令拜,先生挥而脱之。国王大怒,令长刀手押出西行。先生毫无顾盻,挥手即行,心决一死耳;遂将赴该艚所。于是阖国君臣震怒,必欲杀之。而先生执意弥固;有黎医官者,从容劝谕曰:『君必不拜,见杀无疑。何不自爱至此』!先生厉声曰:『今日守礼而死,含笑入地耳。何必多言』!次日黎明,自取牖下水洗沐更衣,撮土向北拜辞讫;俟天明,内楼供奉敕书拜讫,附吕苏吾嘱托后事。谓黎医官曰:『我死后,料尔辈不敢收骨;如可收,乞题曰「明征君朱某之墓」。国人稍稍探知其无事遭难,乃有叹服而称奇者。国王亦差人访知举动,知其履历事实,于是擅杀之计弛而任用之心萌矣。然先生未之知焉,独在困厄之际,惟恐身名埋没于外夷而无达于天朝,乃密草奏疏,且录遭役本末,封付王凤,使上于鲁王。数日,国王致书于先生,令仕;有『太公佐周而周王、陈平在汉而汉兴』等语。先生复书拒之。自此而后,阖国君臣悉知先生贞烈义勇,凛乎不可犯,反相敬重;如国王之弟亦至,称为「大人」。其敬服如此。时国王遣人书一「确」字来问,先生解以「坚确」之义;遂使先生作「坚确赋」。先生既无拘留之患,欲浮海而归,乃书辞国王。归至会安寓中,盗窃罄空,亲友皆言是居停所为,显有证据;而先生明察非寓主之所为,一概不究,诸人笑以为痴。后事发竟与寓主无涉,诸人嗟叹,谓非常人所能也。其后先生录遭役本末往复事实,名曰「安南供役纪事」。

    先生欲归桑梓潜察中兴之势,而屡经窘迫,资装匮耗;乃又上疏鲁王,陈其情状。明年(戊戌)夏,又至日本。盖因鲁王之召而欲从日本抵思明,亲据情实而决去就也。是时海内幅裂,兵革鼎沸,欲从安南直赴,则行路艰涩,是以欲取海路。而舟山既陷,先生师友拥兵怀忠者,如朱永佑、吴钟峦等皆已死节;先生闻之,进退狼狈。然欲审察时势,密料成败,故濡滞沿海,艰厄危险,万死如发。于是熟知声势不可敌、壤地不可复、败将不可振,若处内地,则不得不从清朝之俗,毁冕裂裳、髡头束手;乃决蹈海全节之志。以明年己亥(日本万治二年),又至日本。

    先是,筑后柳川有安东守约者(号省斋),钦其学植德望,师事之,深体先生忠义之心。知其归路绝、宿望沮,固请先生留日本,先生从焉。乃与同志者连署,白长崎镇巡,镇巡许之。然先生流离屯蹇,四海空囊,孤身飘然,不能自支。守约乃分禄奉其半,先生辞以过多;守约曰:『先贤有以麦舟救朋友之急者。古人称师与君父,所在致死;况其余哉!然则义当悉献年俸,自取其三之一;然辱爱之深,恐不许之故,今取其中,以分其半。若非其义、非其道,则奉者、受者犹之匪人。老师高风峻节,必不受不义之禄,岂以守约之所奉为不义之禄乎!守约百事不如人,惟于取与欲尽心以合理;若拒之,则为匪人也,岂相爱之道哉』!先生重辞以心不安;答曰:『守约为生丰于老师,则岂于心安乎?纵使倾家奉之,志则在矣,难以致久,故酌其宜以中分之;有余则不在此限,不足则亦不必如此:愿不过为虑也。守约尊信老师,本非为名;老师爱守约,亦岂有私!惟欲斯道之明而已』。先生乃知其志不可移而许其所请。自是守约任宦之暇,穷微探颐,学术顿进。先生虽客寓于兹,莫不日向乡而泣血、时背北而切齿,惟以邦雠未雪为憾、不以阖室既破为悲。所恃者旧邦二、三之忠臣,所仰者明室累世之积德耳。

    辛丑岁(宽文元年),守约问明室致乱之由及恢复兵势,先生乃撰书一卷答之,名曰「中原阳九述略」。先生幼时,尝梦「夜暖溶霜月,风轻薄露冰」二句;因以「溶霜」名斋,而未知其兆。及在日本,习其风土,恍然自悟曰:『吾漂零海外,命也夫』!

    癸卯(三年)春,长崎大火,先生侨屋亦荡尽,因寄寓于皓台寺庑下;风雨不蔽,盗贼充斥,不保旦夕。守约闻之曰:『我养老师,四方所俱知也。使老师饥死,则我何面目立乎世哉』!即时赴之,拮据绸缪而还。

    甲辰(四年),我宰相上公遣儒臣小宅生顺于长崎,采访硕德耆儒。生顺屡诣先生,谈论古今;谓先生曰:『东武若有奉先生为师者,能东游否』?先生曰:『兴学设教,是国家大典,而在贵国为更重。我深有望于贵国,但以我才德菲薄,何遽足为庠序之师。至若招我,不论禄而论礼,恐今日未易轻言也;惟看其意何如耳』。及顺归,上公备闻先生才德文行。明年乙巳(五年),禀明公廷,聘召先生。先生乃与译者及门人,议其去就;皆曰:『上公好贤嗜学,特召先生,不可违拒』!先生乃应其聘。七月,至武江。自是礼接郑重,待以师友。八月,上公就邦;九月,迎先生至水户。十二月,归武江。丁未(七年)八月,又至水户。每引见谈论,先生援引占义,弥缝规讽,曲尽忠告善道之意。上公亦与之论难经史,讲究道义。冬,上公铸钟簴于城楼以备警时,乃使先生作铭,自书于钟。及上公构高枕亭于绿冈,又使志其亭。

    先是,上公欲为先生起第于驹笼别庄。先生力辞数四;且曰:『吾藉上公之眷顾,孤踪于外邦,得养志守节而保明室之衣冠,感恩浴德,莫之大焉,而不能报其万一;至于衣之、食之、居之或丰或俭,则未尝置之怀抱也。且吾祖宗坟墓乔木秀美,想必为虏发掘剪除;每念及此,五内惨裂。耻逆虏之未灭、痛祭祀之有阙,若丰屋而安居,非我志也』。上公慰谕恳至,乃勉从之。

    戊申(八年)二月,归武江新第。先生常念守约倾心之笃,每通书信。或寄黄金衣服,以据情素;守约领其轻,还其重。先生乃代金以绢帛,书谕之曰:『昔及相见,分微禄以其半赡不佞;贤契敝衣粝食,乐在其中。盖以我为能贤以为道在是也,岂有有道之人而忘人之德者乎!贤契而忘之,则可也;不佞而忘之,尚得谓之人乎?大凡贤者处世,既当量己,又当量人;贤契自居高洁,则不佞处于不肖矣。不几与初心相纰缪乎?况非所谓高洁乎』!自是不敢拒而受之。

    己酉(九年),先生岁七十;自以年老神耗,欲辞西归,乃启陈其意。上公嘉其肫笃,慰勉款曲;先生不得已而从之。十一月十二日先生诞日,上公设养老之礼,飨先生于后乐园,授几杖而礼养焉。十六日,亲临其第,酒殽币帛,礼接稠叠;新制屏风,画以倭、汉年邵德高者六人(武内宿称、藤原在衡、藤原俊成、太公望、桓荣、文彦博)祝其遐寿,尽欢而归。是岁,先生作「诸侯五庙图说」,博采众说,通会经史,旁考古今,以理折衷;识者皆谓不朽之盛典。

    庚戌(十年),先生以桧木作寿器,制度周密,漆而藏之。先是,每岁欲用油杉制之,而终无良材称意者,故以桧木代焉。乃谓门人曰:『我既老在异邦,自誓非中国恢复不归也。而或一旦老疾不起,则骸骨无所归,必当葬于兹土。然汝曹素不知制棺之法,临期苟作,则工手不精、制度不密;数年之后,必致朽败。后来倘有逆虏败亡之日,我子若孙有志气者,或欲请之归葬;而墓木未拱,棺椁朽敝,则非徒二三子之羞,亦日域之玷也。吾之所以作此者,非为手足也,为后日虑耳;况礼有七十月制之文乎』!是岁,上公使先生作「学宫图说」,商确古今,剖微索隐,览者若烛照而数计焉。上公乃使梓人依其图而以木模焉;大居其三十分之一,栋梁枅椽莫不悉备。而殿堂结构之法,梓人所不能通晓者,先生亲指授之;及度量分寸,凑离机巧,教喻缜密,经岁而毕。文庙、启圣宫、明伦堂、尊经阁、学舍、进贤楼、廊庑、射圃、门楼、墙垣等,皆极精巧。及上公作石桥于后乐园,先生亦授梓人以制度,梓人自愧其能之不及。又命造祭器之合古典者。先生乃作古升、古尺,揣其称胜;作簠、簋、笾、豆、豋、鉶之属,古意焕然溢目。如周庙欹器,唐、宋以来图虽存而制莫传;先生依图考古,研核其法,指画精到;授之工师,工师谘受频烦,未能洞达。乃为之揣轻重、定尺寸,关机运动,教之弥年,卒得成之。

    壬子(十一年)冬,上公使先生率儒生习释奠礼;改定仪注,详明礼节,学者通其梗概。明年癸丑(延宝元年),复于别庄权装学宫,使再习之;于是学者皆精究其礼。甲寅(二年),先是上公使先生制明室衣冠,至是而成;朝服、角带、野服、道服、明道巾、纱帽、幞头之类也。

    上公素遇先生以殊礼,寒暑风雨,必问起居;殽馔牲牢,莫不备焉。常念先生客居他邦,精节厉操,乡信阻绝,而言不及子孙;乃谕先生寄书于家,问其家信,且召一孙侍养焉。先生作书寄之。先生之在乡也,兄曰启明,一名之琦,号苍曙;登进士第。因忤阉宦,妄为所劾,虽两奉明旨昭雪,而不赂权要,故十年不得复。后漕运缺御笔亲除,时因流贼破北京,未得到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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