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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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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五十六

    明 茅坤 撰

    颍滨文钞十二

    论

    新论上

    此三篇原是一意其所言为国之地即子瞻所谓为国先定其规模之说而中篇指言吏媮兵冗财绌三者亦皆子瞻所建议处特其行文于举子业中为利辙姑録而存之

    古之君子因天下之治以安其成功因天下之乱以济其所不足不诬治以为乱不援乱以为治援乱以为治是愚其君也诬治以为乱是胁其君也愚君胁君是君子之所不忍而世俗之所侥幸也故莫若言天下之势试请言当今之势当今天下之事治而不至于安乱而不至于危纪纲粗立而不举无急变而有缓病此天下之所共知而不可欺者也然而世之言事者为大则曰无乱为异则曰有变以为无乱则可以无所复为以为有变则其势常至于更制是二者皆非今世之忠言至计也今世之弊患在欲治天下而不立为治之地夫有意于为治而无其地譬犹欲耕而无其田欲贾而无其财虽有鉏耰车马精心彊力而无所施之故古之圣人将治天下常先为其所无有而补其所不足使天下凡可以无患而后徜徉翺翔惟其所欲为而无所不可此所谓为治之地也为治之地既立然后从其所有而施之植之以禾而生禾播之以菽而生菽艺之以松栢梧槚丛莽朴樕无不盛茂而如意是故施之以仁义动之以礼乐安而受之而为王齐之以刑法作之以信义安而受之而为霸督之以勤俭厉之以勇力安而受之而为彊国其下有其地而无以施之而犹得以安存最下者抱其所有怅怅然无地而施之抚左而右动镇前而后起不得以安全而救患之不给故夫王霸之畧富强之利是为治之具而非为治之地也有其地而无其具其弊不过于无功有其具而无其地吾不知其所以用之昔之君子惟其才之不同故其成功不齐然其能有立于世未始不先为其地也古者伏羲神农黄帝既有天下则建其父子立其君臣正其夫妇联其兄弟殖之五种服牛乗马作为宫室衣服器械以利天下天下之人生有以养死有以葬欢乐有以相爱哀慼有以相吊而后伏羲神农黄帝之道得行于其间凡今世之所谓长防之节生养之道者是上古为治之地也至于尧舜三代之君皆因其所阙而时补之故尧命羲和厯日月以授民时舜命禹平水土以定民居命益驱鸟兽以安民生命弃播百谷以济民饥三代之间治其井田沟洫步亩之法比闾族党州乡之制夫家卒乗车马之数冠婚丧祭之节歳时交防之礼养生除害之术所以利安其人者凡皆已定而后施其圣人之德是故施之而无所龃龉举今周官三百六十人之所治者皆其所以为治之地而圣人之德不与也故周之衰也其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由此言之幽厉之际天下乱矣而文武之法犹在也文武之法犹在而天下不免于乱则幽厉之所以施之者不仁也施之者不仁而遗法尚在故天下虽乱而不至于遂亡及其甚也法度大坏欲为治者无容足之地泛泛乎如乗舟无檝而浮乎江湖幸而无振风之忧则悠然惟水之所漂东西南北非吾心也不幸而遇风则覆没而不能止故三季之极乗之以暴君加之以虐政则天下涂地而莫之救然世之贤人起于乱亡之中将以治其国家亦必于此焉先之齐桓用管仲辨四民之业连五家之兵卒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相地而征山林川泽各致其时陵阜陆墐各均其宜邑乡县属各立其正举齐国之地如画一之可数于是北伐山戎南伐楚九合诸侯存邢衞定鲁之社稷西尊周室施义于天下天下称伯晋文反国属其百官赋职任功轻闗易道通商寛农懋穑劝分省财足用利器明德举善援能政平民阜财用不匮然后入定襄王救宋衞大败荆人于城濮追齐桓之烈天下称之曰二伯其后子产用之于郑大夫种用之于越商鞅用之于秦诸葛孔明用之于蜀王猛用之于符坚而其国皆以富强是数人者虽其所施之不同而其所以为地者一也夫惟其所以为地者一故其国皆以安存惟其所施之不同故王霸之不齐长短之不一是二者不可不察也当今之世无惑乎天下之不跻于大治而亦不陷于大乱也祖宗之法具存而不举百姓之患畧备而未极贤人君子不知尤其地之不立而罪其所施之不当种之不生而不知其无容种之地也是亦大惑而已矣且夫其不跻于大治与不陷于大乱是在治乱之间也徘徊徬徨于治乱之间而不能自立虽授之以贤才无所为用不幸而加之以不肖天下遂败而不可治故曰莫若先立其地其地立而天下定矣

    新论中

    治国而为其地非圣人而后然也古之君子莫不皆然而其不然者则仅存之国也人之治其家也其最上者为虞舜其次为曾闵而其次犹得为天下之良人其下者乃有不慈不孝置其不慈不孝葢自其得为良人以上至于为舜其所以治其身上以事其父母下以化服其妻子者不同而其所以为生者子耕于田妇织于室养其鸡豚殖其菜茹无失其时以养生送死虽舜与天下之良人均也舜而不然不得以为舜天下之人不然不得以为良人何者是亦治家之地焉耳而至于为国而岂独无之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故周公因之建为步亩沟洫之制何者其所因者治世之成法也孔子之治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何者其所因者衰世之余制也当战国之彊诸侯无道然孟子亦以为有王者起今之诸侯不可尽诛惟教之不改而后诛之故汉之兴也因秦之故而不害其为汉唐之兴也因隋之故而不害其为唐由此观之则夫享国之长短致化之薄厚其地能容之而不能使之也地不能使之长短薄厚然长不得地则无所效其长厚不得地则无所致其厚故夫有地而可以容有所为者举而就之可也当今之世祖宗之法或具存而不举或简畧而不备具存而不举是有地而不耕也简畧而不备是地有所废缺而不完也欲筑室者先治其基基完以平而后加石木焉故其为室也坚今之治天下则不然葢尝论之自五代以来彊臣专国则天下震动而易乱自吾祖宗削而渐磨之则今世可以粗安凡今世之所恃以为安者惟无彊臣而已然恃其一之粗安也而尽忘其余故尝以为当今有三不立由三不立故百患并起而百善并废何者天下之吏媮惰茍且不治其事事日巳败而上不知是一不立也天下之兵骄脆无用召募日广而临事不获其力是二不立也天下之财出之有限而用之无极为国百年而不能以富是三不立也基未平也加之以其所欲为是故兴一事而百弊作动一役而天下困投足而遇陷穽侧身而入河海平居犹惧有患而况求以驰骋于其上哉固不可矣今夫边陲之患是中国之一病也吾欲拒之则有以为拒之之具和之则有以为和之之费以天下而待一国其为有余力也固亦宜矣而何至使天下皆被其患今也天下幸而无他患难而唯西北之为畏然天下之力亦已困而不能支矣一歳之入不能供一歳之出是非特纳赂之罪也三事不立之过也故三事立为治之地既成赂之则为汉文帝不赂则为唐太宗赂与不赂非吾为国治乱之所在也治乱之所在在乎其地之立与不立而已矣天下之事因循而维持之以至于渐不可举犹曰是养之未至也乗舟中流释其檝而听水之所之旋于洄洑格于洲浦以为是固然也其为无具亦已甚矣以今之时天子仁恕士大夫好善天下之风俗不至于朋党乱正诬罔君子也世之清议凛然在矣公卿之欲有为以济斯世谁有言者而曰吾有所待是徒空言非事实也故为之説曰居之以彊力发之以果敢而成之以无私夫惟有私者不可以果敢果于一不果于二天下将以为言不果者不可以彊力力虽彊而辄为多疑之所败天下之人惟能为是三者则足以排天下之坚彊而纳之于柔懦扰天下之怨怒而投之于不敢惟不能为是三者则足以败天下之贤才而卒之以不能有所建是故无私而果敢果敢而彊力以是三者治天下之三不立以立为治之地为治之地既立然后择其所以施之天下将无所不可治

    新论下

    天下之未治也患三事之不立茍其既立则患其无以施之葢君子为国正其纲纪治其法度皆可得而知也惟其所以施之则不可得而知周公之治周也修其井田封建百辟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天下归周者不可得而知也孔子之治鲁也堕其三都诛其乱政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羔豚不饰贾男女别于道者不可得而知也孟子之所以治邾者正其疆界五口之家桑麻鸡豚必具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之至于王者不可得而知也孔子孟子之所汲汲以教人者在其不可得而知而其可得而知者不详论也曰是有意于治者能之然而亦不可去也故其得为是国也必举之以为先由是观之治国之地圣人无之不得以施其圣然而圣人之道有所高逺而不可及者矣其于孔子之门所谓政事而冉有子路之所能者治国之地也子路曰千乗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冉有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是亦自以为能为其地而未有以施之云尔然夫子许其能之而不以为大贤则夫子之道深矣逺矣夫子平居朝夕孜孜以教人者惟所以自修其身而其所以修其政事者未尝言也葢亦尝言之矣曰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所重民食丧祭是九者凡所以为政而未足也故继之曰寛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説是四者所以成之焉耳其意以为既成而后以其平居自修之身施之故记曰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为有此具也君子修其身无所施之则不立治其政事无以施之则不化当三代之治也天下之事无不毕举虽后世之君犹得守其法度以为无过惟无暴君则天下可安故伊尹之训太甲曰从谏弗咈先民时若以为如是而可以为治已矣古之人言治天下若甚易然今之人以为大言而不信不知其有此地也悲夫世之君子孜孜以修其身恭俭忠信欲以施之天下终身而不见其成则以为古之人欺我也夫茍以为古之人欺我虽有为之者葢勉强而为之也夫茍不欲而强为之则其心益不自信而道日疎夫以不信之心行日疎之道以治无以为地之国是以功不可成而患日至故莫若退而立其为治之地为治之地既立则身修而天下可化也

    燕赵论

    行文佳所议未当

    昔者三代之法使天下立学校而教民行乡射饮酒之礼于歳之终田事既毕而防其乡党之耆老设其笾豆酒食之荐而天子之大夫亲为之行礼葢以为田野之民裸裎其股肱而劳苦其筋力长防杂作以趋一时之利习于鄙野之俗而不知孝悌之节顽嚚无耻不可告语而易与为乱是以因其休息而教之以礼使之有所不忘于其心故三代之民虽耕田荷任之贱其所为者甚鄙而其中必有所守其心甚朴而亦不至于无知以犯非义何者其上之人不以为鄙而不足教而其民亦喜于为善也至于后世之衰天下之民愚者不知君臣父子之义而天下之风俗日已败乱今夫轻扬而剽悍好利而多变者吴楚之俗也劲勇而沉静椎钝而少文者燕赵之俗也以轻扬剽悍之人而有好利多变之心无三代王者之化宜其起而为乱矣若夫北方燕赵之国其劲勇沉静者可以义动而椎鲁少文者可以信结也然而燕赵之间其民常至于自负其勇以为盗贼无以异于吴楚者何也其劲勇近于好乱而其椎鲁近于无知上失其道而燕赵之良民不复见于当世而其暴戾之夫每每乱天子之治仲尼曰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故古之圣人止乱以义止盗以义使天下之人皆知父子君臣之义而谁与为乱哉昔者唐室之衰燕赵之人八十年之间百战以奉贼臣竭力致死不顾败亡以抗天下之兵而以为忠臣义士之所当然当此之时燕赵之士唯无义也故举其忠诚专一之心而用之天下之至逆以拒天下之至顺而不知其非也孟子曰无常产而有常心者唯士为能若民则无常产因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故夫燕赵之地常苦夫士大夫之寡也

    子由此论殆亦未尝深知燕赵之俗耳予尝宦游燕赵燕赵之士多忠信感慨自古其地多节侠死义者亦以此特存夫上之以诗书礼乐相为摩切者何如耳子由罪燕赵当唐中叶时拥叛将者八十余年抑不知罪在将非在吏民也河涧魏博之间多眀经独行而即如田野闾里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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