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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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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八十一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一

    上书

    上仁宗皇帝言事书

    荆公以王佐之学与王佐之才自任故其一生措注已尽于此书中所以结知主上亦全在此书中然其学本经术故所言非汉唐以来宰相所能见而其偏拗自用大较与商鞅所欲变法处相近故其功业亦遂大壊而反不如近世浮沉者之得学者须具千古只眼看之

    此书几万余言而其丝牵绳聨如提百万之兵而钩考部曲无一不贯

    臣愚不肖防恩备使一路今又防恩召还阙廷有所任属而当以使事归报陛下不自知其无以称职而敢縁使事之所及冒言天下之事伏惟陛下详思而择其中幸甚臣窃观陛下有恭俭之徳有聪明睿智之才夙兴夜寐无一日之懈声色狗马观游玩好之事无纎介之蔽而仁民爱物之意孚于天下而又公选天下之所愿以为辅相者属之以事而不贰于谗邪倾巧之臣此虽二帝三王之用心不过如此而己宜其家给人足天下大治而效不至于此顾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邉衅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而风俗日以衰坏四方有志之士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乆不安此其故何也患在不知法度故也今朝廷法严令具无所不有而臣以谓无法度者何哉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乎先王之政故也孟子曰有仁心仁闻而泽不加于百姓者为政不法于先王之道故也以孟子之说观方今之失正在于此而已夫以今之世去先王之世逺所遭之变所遇之势不一而欲一一修先王之政虽甚愚者犹知其难也然臣以谓今之失患在不法先王之政者以谓当法其意而己夫二帝三王相去葢千有余载一治一乱其盛衰之时具矣其所遭之变所遇之势亦各不同其施设之方亦皆殊而其为天下国家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臣故曰当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虽然以方今之势揆之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其势必不能也陛下有恭俭之徳有聪明睿智之才有仁民爱物之意诚加之意则何为而不成何欲而不得然而臣顾以谓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其势必不能者何也以方今天下之人才不足故也臣尝试窃观天下在位之人未有乏于此时者也夫人才乏于上则有沉废伏匿在下而不为当时所知者矣臣又求之于闾巷草野之间而亦未见其多焉岂非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而然乎臣以谓方今在位之人才不足者以臣使事之所及则可知矣今以一路数千里之间能推行朝廷之法令知其所缓急而一切能使民以修其职事者甚少而不才茍简贪鄙之人至不可胜数其能讲先王之意以合当时之变者葢阖郡之间往往而絶也朝廷每一令下其意虽善在位者犹不能推行使膏泽加于民而吏辄縁之为奸以扰百姓臣故曰在位之人才不足而草野闾巷之间亦未见其多也夫人才不足则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以合先王之意大臣虽有能当陛下之意而欲领此者九州之大四海之逺孰能称陛下之指以一一推行此而人人防其施者乎臣故曰其势必未能也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非此之谓乎然则方今之急在于人才而己诚能使天下之才众多然后在位之才可以择其人而取足焉在位者得其才矣然后稍视时势之可否而因人情之患苦变更天下之弊法以趋先王之意甚易也今之天下亦先王之天下先王之时人才尝众矣何至于今而独不足乎故曰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故也商之时天下尝大乱矣在位贪毒祸败皆非其人及文王之起而天下之才尝少矣当是时文王能陶冶天下之士而使之皆有士君子之才然后随其才之所有而官使之诗曰岂弟君子遐不作人此之谓也及其成也微贱兔罝之人犹莫不好徳罝之诗是也又况于在位之人乎夫文王惟能如此故以征则服以守则治诗曰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又曰周王于迈六师及之言文王所用文武各得其才而无废事也及至夷厉之乱天下之才又尝少矣至宣王之起所与图天下之事者仲山甫而巳故诗人叹之曰徳輶如毛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葢闵人士之少而山甫之无助也宣王能用仲山甫推其类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后人才复众于是内修政事外讨不庭而复有文武之境土故诗人美之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畎言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使之有可用之才如农夫新美其田而使之有可采之芑也由此观之人之才未尝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也所谓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己所谓教之之道何也古者天子诸侯自国至于乡党皆有学博置教导之官而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皆在于学士所观而习者皆先王之法言徳行治天下之意其材亦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茍不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则不教也茍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者则无不在于学此教之之道也所谓养之之道何也饶之以财约之以礼裁之以法也何谓饶之以财人之情不足于财则贪鄙茍得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其制禄自庶人之在官者其禄巳足以代其耕矣由此等而上之每有加焉使其足以养亷耻而离于贪鄙之行犹以为未也又推其禄以及其子孙谓之世禄使其生也既于父子兄弟妻子之养防姻朋友之接皆无憾矣其死也又于子孙无不足之忧焉何谓约之以礼人情足于财而无礼以节之则又放僻邪侈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为之制度防丧祭养燕享之事服食器用之物皆以命数为之节而齐之以律度量衡之法其命可以为之而财不足以具则弗具也其财可以具而命不得为之者不使有铢两分寸之加焉何谓裁之以法先王于天下之士教之以道艺矣不帅教则待之以屏弃逺方终身不齿之法约之以礼矣不循礼则待之以流杀之法王制曰变衣服者其君流酒诰曰厥或诰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夫羣饮变衣服小罪也流杀大刑也加小罪以大刑先王所以忍而不疑者以为不如是不足以一天下之俗而成吾治夫约之以礼裁之以法天下所以服从无抵冒者又非独其禁严而治察之所能致也葢亦以吾至诚恳恻之心力行而为之倡凡在左右通贵之人皆顺上之欲而服行之有一不帅者法之加必自此始夫上以至诚行之而贵者知避上之所恶矣则天下之不罚而止者众矣故曰此养之之道也所谓取之之道者何也先王之取人也必于乡党必于庠序使众人推其所谓贤能书之以告于上而察之诚贤能也然后随其徳之大小才之高下而官使之所谓察之者非专用耳目之聪明而听私于一人之口也欲审知其徳问以行欲审知其才问以言得其言行则试之以事所谓察之者试之以事是也虽尧之用舜亦不过如此而己又况其下乎若夫九州之大四海之逺万官亿丑之贱所须士大夫之才则众矣有天下者又不可以一一自察之也又不可以偏属于一人而使之于一日二日之间考试其行能而进退之也葢吾己能察其才行之大者以为大官矣因使之取其类以持乆试之而考其能者以告于上而后以爵命禄秩予之而巳此取之之道也所谓任之之道者何也人之才徳高下厚薄不同其所任有宜有不宜先王知其如此故知农者以为后稷知工者以为共工其徳厚而才高者以为之长徳薄而才下者以为之佐属又以乆于其职则上狃习而知其事下服驯而安其教贤者则其功可以至于成不肖者则其罪可以至于着故乆其任而待之以考绩之法夫如此故智能才力之士则得尽其智以赴功而不患其事之不终其功之不就也偷惰茍且之人虽欲取容于一时而顾僇辱在其后安敢不勉乎若夫无能之人固知辞避而去矣居职任事之日乆不胜任之罪不可以幸而免故也彼且不敢冒而知辞避矣尚何有比周才谄争进之人乎取之既己详使之既己当处之既已乆至其任之也又专焉而不一一以法束缚之而使之得行其意尧舜之所以理百官而熈众工者以此而己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此之谓也然尧舜之时其所黜者则闻之矣葢四凶是也其所陟者则臯陶稷契皆终身一官而不徙葢其所谓陟者特加之爵命禄赐而已耳此任之之道也夫教之养之取之任之之道如此而当时人君又能与其大臣悉其耳目心力至诚恻怛思念而行之此其人臣之所以无疑而于天下国家之事无所欲为而不得也方今州县虽有学取墙壁具而已非有教导之官长育人才之事也唯太学有教导之官而亦未尝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未尝在于学学者亦漠然自以礼乐刑政为有司之事而非己所当知也学者之所教讲说章句而己讲说章句固非古者教人之道也近嵗乃始教之以课试之文章夫课试之文章非博诵强学穷日之力则不能及其能工也大则不足以用天下国家小则不足以为天下国家之用故虽白首于庠序穷日之力以帅上之教及使之从政则茫然不知其方者皆是也葢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材而己又从而困苦毁坏之使不得成材者何也夫人之才成于专而毁于杂故先王之处民才处工于官府处农于畎亩处商贾于肆而处士于庠序使各专其业而不见异物惧异物之足以害其业也所谓士者又非特使之不得见异物而己一示之以先王之道而百家诸子之异说皆屏之而莫敢习者焉今士之所宜学者天下国家之用也今悉使置之不教而教之以课试之文章使其耗精疲神穷日之力以从事于此及其任之以官也则又悉使置之而责之以天下国家之事夫古之人以朝夕专其业于天下国家之事而犹才有能有不能今乃移其精神夺其日力以朝夕从事于无补之学及其任之以事然后卒然责之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为者少矣臣故曰非特不能成人之才又从而困苦毁坏之使不得成才也又有甚害者先王之时士之所学者文武之道也士之才有可以为公卿大夫有可以为士其才之大小宜不宜则有矣至于武事则随其才之大小未有不学者也故其大者居则为六官之卿出则为六军之将也其次则比闾族党之师亦皆卒伍师旅之帅也故边疆宿卫皆得士大夫为之而小人不得奸其任今之学者以为文武异事吾知治文事而已至于边疆宿卫之任则推而属之于卒伍往往天下奸悍无赖之人茍其才行足自托于乡里者亦未有肯去亲戚而从召募者也边疆宿卫此乃天下之重任而人主之所当慎重者也故古者教士以射御为急其他技能则视其人才之所宜而后教之其才之所不能则不强也至于射则为男子之事人之生有疾则已茍无疾未有去射而不学者也在庠序之间固当从事于射也有宾客之事则以射有祭祀之事则以射别士之行同能偶则以射于礼乐之事未尝不寓以射而射亦未尝不在于礼乐祭祀之间也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先王岂以射为可以习揖让之仪而已乎固以为射者武事之尤大而威天下守国家之具也居则以是习礼乐出则以是从战伐士既朝夕从事于此而能者众则边疆宿卫之任皆可以择而取也夫士尝学先王之道其行义尝见推于乡党矣然后因其才而托之以边疆宿卫之事此古之人君所以推干戈以属之人而无内外之虞也今乃以夫天下之重任人主所当至慎之选推而属之奸悍无赖才行不足自托于乡里之人此方今所以諰諰然常抱边疆之忧而虞宿卫之不足恃以为安也今孰不知边疆宿卫之士不足恃以为安哉顾以为天下学士以执兵为耻而亦未有能骑射行阵之事者则非召募之卒伍孰能任其事者乎夫不严其教高其选则士之以执兵为耻而未尝有能骑射行阵之事固其理也凡此皆教之非其道故也方今制禄大抵皆薄自非朝廷侍从之列食口稍众未有不兼农商之利而能充其养者也其下州县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钱八九千少者四五千以守选待除守阙通之葢六七年而后得三年之禄计一月所得乃实不能四五千少者乃实不能及三四千而已虽厮养之给亦窘于此矣而其养生丧死防姻葬送之事皆当于此夫出中人之上者虽穷而不失为君子出中人之下者虽泰而不失为小人唯中人不然穷则为小人泰则为君子计天下之士出中人之上下者千百而无十一穷而为小人泰而为君子者则天下皆是也先王以为众不可以力胜也故制行不以已而以中人为制所以因其欲而利道之以为中人之所能守则其志可以行乎天下而推之后世以今之制禄而欲士之无毁廉耻葢中人之所不能也故今官大者往往交赂遗营赀产以负贪污之毁官小者败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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