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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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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的由朋友之口,传入方君之耳,他便写了许多责难的信来。这徒然增加她对他的恶感。最后,她不能再忍受,便详详细细的写了一封长信,述说自己的思想与志愿,幷坚决的要求他原谅她的心,答应她解除婚约的要求。隔了几天,他的回信来了,只写了几个字:

    “玉已缺不能复完,感情已变不能复联。解除婚约,我不反对。请直接与母亲及姨母商量。”

    这又是一个难关。亲子的爱与情人的爱又在她心上交斗着。她知道母亲和姨母如果听见了这个消息一定要十分伤心的。她不敢使她们知道,但又不能不使她们知道。踌躇了许久,只得硬了头皮,写信吿诉她母亲与表兄解约的经过。

    她母亲与她姨母果然十分伤心,写了许多信劝他们,想了种种方法来使他们复圆,后来还是方君把一切事情都对她们说了,幷且坚决的宣誓不愿再重合,她们才死了心,答应他们的解约。

    他们的问题都已解决,便脱然无累的宣吿共同生活的开始。

    虽然有许多人背地里很不满他们的举动,但却没有公然攻击的。他们对于这种诽议,却毫不介意;只是很顺适的过着他们甜蜜美满的生活。

    他们现在都相信人生便是恋爱,没有爱便没有人生了。他们常常坐在一张椅上看书,互相偎靠着,心里甜蜜蜜的。有的时候,他们乘着晴和的天气,到野外去散步。菜花开得黄黄的,迎风起伏,如金色的波浪。野花的香味,一阵阵的送来,覚得精神格外爽健。他们这时便开始讨论将来的生活问题,凭着他们的理想,把一切计划都订得妥当。

    一年过去,芝淸已经毕业了。上海的一个学校,校长是他很好的朋友,便来请他去当敎务主任。

    “去呢,不去呢?”这是他们很费踌躇的问题。她的意思,很希望他仍在南京做事,她说:

    “我们的生活,现在很难分开。而且你也没有到上海去的必要。南京难道不能找到一件事么?你一到上海,恐怕我们的计划,都要不能实现了,还有……”

    她说到这里,呑吐的说不出话来,眼圈红了,怔视着他,象卧在摇篮里的婴孩渴望他母亲的抚抱。隔了一会,便把头伏在他身上,泣声说道:“我实在离不开你。”

    他的心扰乱无主了。象拍小孩似的,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臂,说道:“我也离不开你,这事,我们慢慢的再商量罢。”她抬起头来,他们的脸便贴在一起,很久很久才离开了。

    他知道在南京很不容易找到事,就找到事也没有上海的好。不做事原是可以,不过学校已经毕业,而再向家里拿钱用,似乎是不很好出口。因此,他便立意要到上海去。她见他意向已决,便也不再拦阻他,只是心里深深的感到一种不可言说的凄惨,与从未有过的隔异。因此,不快活了好几天。

    芝淸走了,她寂寞得心神不定,整天的什么事也不做,课也不上,只是默默的想念着芝淸,每天都写了极长的甜蜜的信给芝淸,但是要说的话总是说不尽。起初,芝淸的来信,也是同样的密速与亲切。后来,他因为学校上课,事务太忙,来信渐渐的稀少,信里的话,也显得简硬而无情感。她心里很难过,终日希望接得他的信,而信总是不常来;有信来的时候,她很高兴的接着读了,而读了之后,总感得一种不满足与苦闷。她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怎样发生的。她原知道芝淸的心,原想竭力原谅他的这种简率,但这种不满之感,总常常的魔鬼似的跑来叩她的心的门,任怎样也斥除不去。

    半年以后,她也毕业了。为了升学与否的问题,她和淸讨论了许久许久。她的意见,是照着预定的计划,再到大学里去读书,而芝淸则希望她就出来做事,在经济上帮他一点忙。他幷诉说上海生活的困难与自己勤俭不敢糜费而尚十分拮据的情形。她很不愿意读他这种诉苦的话。她第一次感到芝淸的变异和利己,第一次感到芝淸现在已成了一个现实的人,已忘凈了他们的理想计划。她想着,心里异常的不痛快。虽然芝淸终于被她所屈服,然而二人却因此都未免有些芥蒂。她尤其感得痛苦。她覚得她的信仰已失去了,她的前途已如一片红叶在湍急的浊流上飘泛,什么目的都消散了。由仿徨而消极,而悲覌,而厌世;思想的转变,如夏天的雨云一样快。此后她一个活泼泼的人便变成了一个深思的忧郁病者。

    有一天,她独自在房里,低着头闷坐着,覚得很无聊,便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信给芝淸:

    我现在很悲覌!我正徘徊在生之迷途。我终日沈闷的坐在房里,课也不常去上;便走到课堂里,敎师的声音也如蝇蚊之鸣,只在耳边扰叫着,一句也领会不得。

    我竭力想寻找人生的目的,结果却得到空幻与坟墓的感覚;我竭力想得到人生的趣味,却什么也如飮死灰色的白汤,不惟不见甜腻之感,而且只覚得心头作恶要吐。

    唉!芝淸,你以为这种感覚有危险么?是的,我自己也有些害怕,也想极力把它扑灭掉。不过想尽了种种方法,结果却总无效,它时时的来鞭打我的心,如春燕的飞来,在我心湖的绿波上,轻轻的掠过去,湖面立刻便起了圆的水纹,扩大开去,漾荡得很久很久。没等到水波的平定,它又如魔鬼,变了一阵的凉飔。把湖水又都吹皱了。唉!芝淸,你有什么方法,能把这个恶魔除去了呢?

    亲爱的芝淸,我很盼望你能于这个星期日到南京来一次。我眞是渴想见你呀!也许你一来,这种魔鬼便会逃去了。

    这几天南京天气都很晴明,菊花已半开了。你来时,我们可以在菊园里散步一会,再到梧村吃饭。饭后登北极阁,你高兴么?

    她写好了,又想不寄去;她想芝淸见了信,不见得便会对她表亲切的同情吧!虽然这样想,却终于把信封上了,亲自走到校门,把信抛入门口的邮筒里。

    她渴盼着芝淸的复信。隔了两天,芝淸的信果然来了。校役送这信给她时,她手指接着信,微微的颤抖着。

    芝淸的信很简单,只有两张纸。她一看,就有些不满意;他信里说,她的悲覌都因平日太空想了之故。人生就是人生,不必问它的究竟,也不必找它的目的。我们做一天和尙撞一天钟,低着头办事,读书,同几个朋友到外边去散步游逛,便什么疑问也不会发生了。又说,上海的生活程度,一天高似一天。他的收入却幷不增加,所以近来经济很困难。下月寄她的款还正在筹划中呢。南京之行。因校务太忙,恐不能如约。

    她读完这封无爱感,不表同情的信,心里深深的起了一种异样的寂寞之感,把抽屉一开,顺手把芝淸的信抛进去。手支着颐,默默的悲闷着。

    她现在完全失望了,她感得自己现在眞成了一个孤寂无侣的人了;芝淸,她现在已确然的覚得,是与她在两个绝不相同的思想世界上了。

    此后,她便不和芝淸再淡起这个问题。但她不知怎样,总渴望的要见芝淸。连写了几封信约他来,才得到他一封答应要于第二天早车来的快信。

    第二天她起得极早,带着异常的兴奋,早早的便跑到车站上去接芝淸。时间格外过去得慢;好容易才等到火车的到站。她立在月台上,靠近出口的旁边,细细的辨认下车的人。如蚁般的人,一群群的走过去,只看不见芝淸。月台上的人渐渐的稀少了,下车的人,渐渐都走尽了。她又走到取行李的地方,也不见芝淸,“难道芝淸又爽约不成么?也许一时疏忽,不曾见到他,大概已经下车先到校里去了。”她心里这样无聊的自慰着。立刻跑出车站,叫车回校。到校一问,芝淸也没有来。她心里便强烈的感着失望的愤怒与悲哀。第二天芝淸来了一封信,说因为校里有紧急的事要商量,不能脱身,所以爽约,请她千万原谅。她不理会这些话,只是低着头自己悲抑着。

    她以后便不再希望芝淸来了。

    她心里除了淡漠与凄惨,什么也没有。她什么愿望都失掉了。生命于她如一片枯黄的树叶,什么时候离开枝头,她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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