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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还是反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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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有些财神菩萨的少爷忏悔起来了。忏悔了似乎也有这么三四个月。可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几声大炮,就把这些忏悔的少爷耳朵都震聋了。现在,他们不再忏悔自己的罪过了,他们来要求工人和劳动者忏悔了。这些“下等人”有什么可忏悔的?据说:这些人的罪过是在于不懂得民族主义,是在于听了什么“邪说”忘记了祖国,所以应当忏悔。

    财神少爷的耳朵,听不见非民族主义的反帝国主义的呼号和战斗。一则是因为他们听不进,二则是因为他们的老子,财神菩萨的法宝镇压着那些呼号和战斗。

    固然,“下等”穷人的斗争还没有赶走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以及……然而,穷人用不着忏悔,穷人用得着的是挖心————挖掉“奴隶的心”,越挖得干净,斗争的胜利越有把握。

    把自己的幸福完全抛弃,去给别人谋幸福。为了别人,甘愿把自己的性命牺牲掉,一点也不悔恨,这就是所谓奴隶的心吧。这颗心,我的祖先传给我的祖父,祖父传给我的父亲,父亲如今又传给我了,并不管我是不愿意要它。这奴隶的心,我不要它。要到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去掉这奴隶的心呵!

    ————《小说月报》1931年12月号,巴金:

    《奴隶底心》

    1931年发见了这种“挖心文学”的萌芽,张天翼的《二十一个》,《面包钱》,黑炎的《战线》……这些作品里面反映着“下等的”小丘八儿的改造,反映着他们的转变。自然,这都还不过是初步尝试的作品,都还是太片面的,非第亚力克谛的(non——dialectic)。可是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这至少已经不是空中楼阁,这能够反映一些现实的生活,————反映着“反财神”的斗争的某一方面。

    不过,“奴隶的心”其实比圣人的心还复杂得多。如果圣人的心有七窍,那么,奴隶的心至少也有七十个窍。为什么?因为这又是财神的神通,财神的政治法律宗法教育风俗……以至于文艺的法宝,把穷人的心拗过来,弯过去,扯得长,拉得紧,四方八面戳了许许多多的洞,真正是“干锤百炼”,弄得个奇形怪状。事实上,没有巴金写的小说里那个主人翁说的那么简单。当你晓得要为自己“谋幸福”的时候,财神爷还会叫你的心变成另外一种的奴隶的心。

    譬如说罢:“自由的”小资产阶级分子的心,也是一种奴隶的心。而小资产阶级分子的心不但在一切种种穷人的肚子里有,就是在工人的肚子里也会有。小资产阶级分子要算是会自己谋自己个人的幸福的了。如果你着重在个人方面想,财神爷的仙法立刻又起作用:他马上念起咒来————“管你自己,管你自己。”这种咒语往往很灵验的。它叫你的奴隶的心,形式上变换一个样子,而奴隶的根性仍旧保存着。

    现在实际生活里面,正在进行着极复杂的“奴隶的心”的消灭过程,这种小资产阶级分子的传染病菌,也在剧烈的斗争之中受着消毒剂的攻击和扑灭。

    假使要说穷人也有什么罪过可以“忏悔”的话,那么,不是忏悔听了什么“邪说”忘记了祖国,而是忏悔挖奴隶的心挖得不干净。现在醒悟得多了,现在还要努力的去挖,挖掉一切种种奇形怪状的奴隶的心。

    黑炎的《战线》里,描写一些兵士,也奉着北伐军政治部的命令,组织宣传队,特别去演说打倒军阀,这些兵的演说是:“军阀就是×××,×××……其他就没有别的军阀了!”这固然是奴隶的心,固然值得“忏悔”,————如果这些兵现在还在人世间,他们一定正在忏悔。但是,譬如有一个兵说:

    “我现在是当着二等兵,是怎样苦,我都告诉她了;并且她还倒在我身上哭!……她要爱我一百年!”……她希望他早些出发,将来打到上海的时候,这种没有饷发的丘八不要干了,最好到厂里去做工,不然拖黄包车也可以,那么,以后她便和母亲同到上海去……

    这是什么?落拓的学生青年,常常会做着这样甜蜜的幻梦:将来找到相当的职业,不一定太阔,甚至于很清苦的,可是有一个爱人在怀里,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这种“理想”,比较当工人当车夫的“理想”似乎不同些,似乎要细腻些,也许“将来的家庭”的书房里还要挂一盏古雅的画着花的电灯罩。可是实际上,这两个“理想”同样是小资产阶级分子的市侩式的理想。这其实也是一种奴隶的心。

    奴隶的心的变化和消灭,是极端复杂的景象和过程。群众所需要的文艺,还应当更深刻些去反映,更紧张些去影响“挖心”的斗争。

    反财神

    财神菩萨统治着中国,他们说:谁的洋钱多,神通大,谁是主子。

    但是,反抗着这些中外大小一切种种的财神,————可早就有了个反财神出现。反财神说:谁团结得紧干得彻底,谁是主子!

    财神的神通大,财神指挥着洋枪洋炮,指使着种种式式的走狗,摆布着乱七八糟的白萝卜,红萝卜,蒙蔽着奴隶的心。

    反财神难道就不会夺到那些洋枪洋炮,难道就不会打死那些阿猫阿狗,剖开那些白萝卜,红萝卜,挖掉那种奴隶的心?!

    反财神是要冲破万重的压迫,喷出万丈的火焰,烧掉一切种种腐败龌龊的东西,肃清全宇宙的垃圾堆。这种火焰现在已经烧到了中国。这将要是几万万群众的火焰。

    自然,从万重的压迫之下刚才抬起头来的人,也许力量还薄弱,也许支持不住而又倒下去。说这种反抗运动是“盛极而衰”,那只有脂油蒙着心的人。谁要是把脂油刮掉,真正把自己的心拿出来,交给中国的几万万群众,那他就知道新的文化革命的火焰不是“盛极而衰”,而是从地心里喷出来的火山。

    地底下放射出来的光明,暂时虽然还很微弱,然而它的来源是没有穷尽的,它的将来是要完全改变地面上的景象的。这种光芒和火焰从地心里钻出来的时候,难免要经过好几次的尝试,试探自己的道路,锻炼自己的力量。

    财神统治之下的上海,最近也居然发生了些新奇的“怪现象”:就是杨树浦,小沙渡的蓝衫团。听说苏州也有了这类的东西。这些“怪现象”自然还是小焉者也。比起夺到了洋枪洋炮,赶跑财神菩萨的地方,这当然是小焉者也。可是这些蓝衫团是新式的草台班。中国内地本来有一种草台班戏子,逢年逢节,他们赶到财神庙去唱戏,————或者灵官庙土地庙,反正都是一样的变相财神,————这算是给一般农民群众的安慰。安慰农民群众一年做到头,弯腰驼背的榨出许多血汗,双手捧着奉送给地主绅士。绅士说:你们太辛苦了,我叫草台班来唱几天戏,给你们玩玩。这些草台班总是替财神做戏,恭维财神的。现在,那些蓝衫团的草台班,可不替财神唱戏,而且还要唱戏来反对财神。所以说是“怪现象”了。这些新式戏子到上海工人里去唱戏,将来还要到全国民众里去唱戏,而且一定要唱反财神的戏。

    反财神的戏,当然不是一唱就好的。这些戏,例如《工场夜景》(袁殊),《活路》(适夷),都是真正要想指出一条活路来的,这条“活路”的开头,难免只是诉说没有活路的苦处。然而,至少这种诉苦是有前途的。这里因为诉苦而哭,也将要是学会不哭的第一步。而且还有一件事值得指出来的:就是这些新式草台班的戏子,因为要唱戏给“下等人”听,而不是写小说给上等人看,所以开辟了“下等人国”的“国语”运动。这是中国文学革命(以及革命文学)的新纪元。可是,他们自己对于这一点,还没有有意识的去努力,因此,他们用的言语还难免混杂一些“上等人国”的“国语”。

    照财神菩萨说起来,“下等人”自然就是强盗土匪,只会抢东西。下等人自己如果还抱着一颗奴隶的心,他也会说:

    “他妈的,拼上一拼吧,左不过是一死!现成的放在那里,为什么不抢呢?”

    可是,下等人的长工,例如李塌鼻,王大保之类,真正挖掉了奴隶的心,真正知道要创造下等人自己的国家,他们说:

    蠢东西!真是杂种!你们要抢些什么!老子是不抢的,老子们又不是叫化,不是流氓……不是抢,是拿回我们的心血,告诉你,杂种,只要是谷子,都是我们的血汗换来的。我们只要我们自己的东西,那是我们自己的呀!……

    ————丁玲:《水》

    小白龙

    财神菩萨对于真正的强盗土匪并不怕,对于叫化流氓更不怕。真正“可怕”的是反财神————是知道拿回自己心血的群众。

    至于对付强盗土匪叫化流氓,————财神菩萨的法宝多着呢。

    自从日本财神的洋枪洋炮在满洲乒乒乓乓大干起来之后,自从中国的五路财神,互相竞争着表现镇静不抵抗的神通以来,强盗土匪就大交其运。原来中国的财神借着强盗土匪的声名,还可以更加巧妙的宣传不抵抗主义。

    东三省的著名胡匪头子小白龙,于是乎也和马占山一样的出风头了:

    小白龙道:

    我们是安分良民,不知道的总说我们是强盗土匪。我们给官军打败了还好,万一官军给我们打败,被那些鬼子听了去,说中国的土匪如此厉害,中国的官兵如此没用,————岂不成了笑话!所以我不愿意打败仗,也不愿意打胜仗,只好马上就走。

    ————《关东豪侠传》————震华书局出版

    小白龙等类的土匪,可以被这些礼拜六派的武侠小说大家描写得如此之“深明大义”,如此之民族主义,如此之爱国主义,如此之国家主义,如此之马鹿……如此之对内不抵抗主义,————而对内不抵抗始终要变成对外不抵抗的。这并不是小说家的罪恶。这是小白龙等类,根本就不反对财神主义和财神制度。因此,财神和土匪之间,虽然有许多表面上的抢夺,骨子里是有一个共同之点的:就是保护财神主义的基础。所以武侠小说家能够这样描写,而且描写得这样巧妙。

    现在对于小白龙,老北风,盖三省……的崇拜,很自然很顺便的和最近几年流行的武侠小说联贯起来。这些小说和连环图画,很广泛的传播到大街小巷轮船火车上。那些没有“高贵的”知识而稍微认识一些字的“普通人”,只有这种小说可以看,只有这种戏可以听,这就是他们的“文艺生活”。平常这一类的小说的题材虽然单调,可是种类和份数都很多的,什么武侠,什么神怪,什么侦探,什么言情,什么历史,什么家庭。这些东西在各方面去“形成”普通人的宇宙观和人生观。现在满洲事变之后,所谓“抗日文艺”,也还是这一类的小说家做得又多又快。这些所谓小说家……一切种种的艺术家,也是财神菩萨的走狗。千万不要看轻它们。它们虽然土头土脑,没有洋狗的排场,不一定吃牛肉,不一定到跑狗场去赛跑。它们就算是吃屎的癞皮黄狗,可是到处都在钻来钻去,穷乡僻壤没有一处不见它们的狗脚爪的。它们很忠心的保护着财神菩萨。

    而且在文字技术上,它们往往比较的高明,它们会运用下等人容易懂得的话。它们虽然不用下等人自己的话,它们可会用草台班上说白的腔调,来勾引下等人,使下等人抛弃自己的言语,而相信只有那种恶劣的清朝测字先生的死鬼的掉文腔调方才可以“做文章”。它们利用这种几百万人习惯的惰性,能够广泛的散布财神菩萨的迷魂汤。这决不是第二等的问题!

    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里,也有这一类的东西,所谓“马路文学”(Litérature des boulevards)。不过,那里的马路文学已经没有文字上的优越的武器。中国的民众,可在一般的文化上,在最具体的文字言语问题上,也受着封建余孽,————古文言和新文言的压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现在对付中国的马路文学的方针。

    我们必须承认:在反对文学上的阶级敌人的斗争里面,我们主要的注意只集中在“好的”作品。这没有疑问的是一个错误,因为那些无名的反动意识的代表所出版的几百万本的群众读物,实际上却是最危险的毒菌,散布着毒害和蒙蔽群众意识的传染病。在这个战线上,必须要最紧张的工作。

    ————德国文学家皮哈的演说

    二十世纪的初年,欧美就发生过“”Christ(基督)还是Anti——Christ(反基督)”的斗争。

    现在的中国,是个“财神(Tsaishen)还是反财神(Anti-Tsaishen)”的斗争。

    193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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