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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文学之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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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所作。户川秋骨也是庆应大学的教师,大概也在其内,但是初期《三田文学》中仿佛少见他的文章,我所读的都是单行本,所以这里的关系也有点说不清楚了。

    “明治大正时代的日本文学,曾读过些小说与随笔,至今还有好些作品仍是喜欢,有时也拿出来看,如以杂志名代表派别,大抵有《保登登歧须》,《昴》,《三田文学》,《新思潮》,《白桦》诸种,其中作家多可佩服,今亦不复列举,因生存者尚多,暂且谨慎。”这里所说的理由只是一小部分,重要的乃是在于现今的自觉,对于文学觉得不大懂得。翻阅旧文章,看见民国十四年的《元旦试笔》中曾经说过,“以前我还以为我有着自己的园地,去年便觉得有点可疑,现在则明明白白的知道并没有这么一片园地了。”在整整的二十年前,已经明了的说了,把文学家的招牌收藏起来,关于文学的话以后便不敢多说,这回的故意省略也就是为此。但是仔细一想,文坛脱退固是好事,把过去的事抹煞不提,缺了一部分也不是办法,所以如今且来补说一点,作为《我的杂学》的一节吧。

    “我从前写小说,现在则不喜欢写小说,因为小说一方面也要真实,—真实乃亲切,一方面又要结构,结构便近于一个骗局,在这些上面费了心思,文章乃更难得亲切了。”我对于一般小说不怎么喜欢,但如永井晚近所作的《 东绮谭》,谷崎的《武州公秘话》,所写的方面不同,我读过都感觉有兴趣,不过他们又还写有散文随笔,那么我所喜欢的自然还是在这一边了。永井的《日和下驮》—这书名翻译不好,只好且用原文,大概还是最初登在《三田文学》上,后来单行,是我的爱读书之一,文章与意思固然都极好,我的对于明治的东京的留恋或者也是一种原因,使我特别爱好这一册小书。此外的《荷风随笔》,《冬之蝇》,《面影》,以及从前的《杂稿》都曾收集,惜已有散失,《下谷丛话》是鸥外式的新体传记,至今还在 看。谷崎的随笔大概多是近几年中所写,我所喜的是《青春物语》以后的,如《摄阳随笔》,《倚松庵随笔》,《鹑鹬陇杂纂》等均是,《文章读本》虽然似乎是通俗的书,我读了也很佩服。这两位作家的辈分与事业不是一样,我却是一样的看重,关于文章我们外国人不好多嘴,在思想上总是有一种超俗的地方,这是我觉得最为可喜的。讲到末了还有一位岛崎藤村先生。他在日本新文学上的位置是极其重要的,拿别人来和他作比较,例如夏目与森这两位,一是大学教授,一是军医总监,文学活动时期只以明治大正为限,藤村则一生只是弄文学,从二十六岁时发表新诗集起,后来做小说,至七十二岁逝世,还在写《东方之门》未曾完了,前后将五十年,自明治以至昭和,一直为文坛的重镇。他的诗与小说以前也曾读过好些,但是近来却爱看杂文,所记得的还是以感想随笔为多,在这里我也最觉得能看出老哲人的面影,是很愉快的事。我不能正当的称扬其诗与小说的功绩,只在讲到随笔的地方说及他,便是为了这个缘故。藤村随笔里的思想并不能看出有什么超俗的地方,却是那么和平敦厚,而又清澈明净,脱离庸俗而不显出新异,正如古人所说,读了令人忘倦。大抵超俗的文章容易有时间性,因为有刺激性,难得很持久,有如饮酒及茶,若是上边所说的那种作品则如饮泉水,又或是糖与盐,乃是滋养性的也。这类文章我平常最所钦慕,勉强称之曰冲淡,自己不能写,只想多找来读,却是也不易多得,浅陋所见,唯在兼好法师与芭蕉,现代则藤村集中,乃能得之耳。

    关于白桦派的诸君,今且从略,其理由则是已在明治以后,不在此文所说范围之内,其次亦因我与诸君多曾相识,故暂且谨慎也。鄙人本非文人,岂敢对于外国文学妄有论列,唯因杂览日本著作,颇受裨益,乃凭主观稍加纪录,以志不忘,见识谬误自不能免,但如陶渊明言,愿识者见而恕之而已。民国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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