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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南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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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一节云:

    友三又言,古南松鼠多而诈,竹初生则折其笋,栗未熟则毁其房,彼视狸如奴,视犬如仆,毫不畏。一日有猎人牵犬憩所巢树下,仰见鼠怒跃而号,松鼠竟直堕其前,不敢遁也。

    “黄龙寺晦堂长老尝问山谷以吾无隐乎尔之义,山谷诠释再三,晦堂不答。时暑退凉生,秋香满院,晦堂因问曰,闻木犀香乎?山谷曰,闻。晦堂曰,吾无隐乎尔。山谷乃服。昨秋寓都昌南山,一夕与五黄散步溪桥间,仲实问风流二字究作何解。予曰,此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之象也,被有文无行人影射坏了,柳下惠曾皙庄子诸葛孔明陶靖节及宋之周邵苏黄,乃所谓真风流耳。吉人以为然。晦堂以禅趣释经,吾以经义训疑训,故牵连书之。”又卷三亦有类似的一则云:

    “雅达亦何与康济之学而儒术重之?盖雅则贱货贵德,达则慕义轻生,故可重也。若只如世俗以诗酒书画为雅,以不拘行检为达,至于出处趣向义利生死之关,仍录录茫无择执,亦俗物耳,何雅达之有。”这种说法实在是很平实而亦新奇。为什么呢?向来只有那些不近人情的道学家与行不顾言的文人横行于世,大家听惯了那一套咒语,已经先入为主,所以对于平常实在的说法反要觉得奇怪,那也是当然的事吧。《古南余话》有记琐事的几则亦均可喜,卷三云:

    “情之正者日用于伦常之中,惟恐不足,恶得闲。然窃谓饥与谷相需,而先生之馔乃尚羞脯,所居不过容榻,而文王之囿半于国中,是闲复倍于正者何也。吾立于是,四旁皆闲地耳,使掘其四旁若堑,则立者以惧。当暑而裸,冠服皆闲物耳,苟并其裘而毁弃,则裸者以忧。盖惧无余地,而忧或过时,亦闲情耳。尧舜以箕颍为闲情,巢由亦以揖逊为闲情。夷齐以征伐为闲情,武周亦以饿死为闲情。将谓饿死为闲情,彼饿死何汲汲也。谓箕颍为闲情,彼遁世何无闷也。由是观之,无正非闲,无闲非正。身世之所遭,智力之所及,惨淡经营,都求美善,逮夫事往情移,梦回神往,即一身之中,旬日之内,所言所行,不啻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又何况于局外闲观者哉。”辩说闲情,可谓语妙天下。下文又云:

    “怡恭亲王昔重刻《白香词谱》时,问所订有遗憾否。余笑对言有两事惜难补作,似有憾,一欲代朱夫子补作一词,一欲代姜鄱阳补捐一监。闻者绝倒。”又卷五录其少作《闲情集序》,其上半云:

    “吾故常默然也。不言人过失,人本无过失也。不言时务,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也,道听涂说又恐传闻失实也。”引用《水浒传》序语,显然很受唱经堂的影响,虽然不曾明白说起。《湘舟漫录》中又有几节话说得很好,卷一说风流云:

    “友三(案即古南寺住持僧)言往自村墟归,至野老泉下,遥见一狐低头作禹步,规行若环,而寺门一鸡即奋飞入其环中,为狐撄去,僧号逐不释。然则祝由治病,厌胜杀人,及飞头换腿之术,咸不诬矣。

    “五老峰常在云中,不能识面。峰半僧庐为博徒所据,不可居。西辅至峰寺,云亦下垂,至寺门一无所见,但闻呼卢声,亦不知五峰绝顶尚离寺几千丈也。”

    《游山日记》是一部很有趣味的书,其中记郡掾问铁瓦,商人看乌金太子,都写得极妙,现在却不多抄了。林语堂先生曾说想把这书重印出来,我很赞成他的意思,希望这能够早日实现,所以我在这里少说一点亦正无妨耳。廿四年九月廿四日,于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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