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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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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國之丹輯,山海運以達遼海。乃其物至德,皆已轉售,其取值不及原購之半也。至其四月,復由莫斯科有運致軍衣之事,然至薩麻拉,以受載過重,毀車中止。藉詞復令天熱,而一切氈毳呢羽之品,皆散之。六月,國民捐送藥物扶傷器品,費至不貲。起運後二十餘日至墨梅勒,有二賈人,以什一之價盡收之而去。同月,由聖彼得堡運佛企酒十萬箱至滿洲,雲以犒軍,及至開箱,則無酒也。八月,運軍火,亦於中途以半價出售之於二華商。苦將軍知之,然不願頌言也。夫餉軍實,塞爾哲大公之專責也,而俄軍發運收報,豈無文書章程。顧其奸如此,此誠非外人所可思議者矣!

    其亞烈山達大公,則司撫卹傷亡、哺養孤寡之事,其款多出國民所樂輸。顧此款之於軍也,則致十而受一。而其於軍士家室,至於去歲年杪,尚未聞有一錢之散。有市儈名畢左布拉胙福,四年以往,不名一錢。乃至今日,則全俄一巨富,叩其所由,則亞烈山達之私人也。

    兵弁之革靴,政府發價,每雙三羅卜,乃匠人所實得者,每雙一羅卜七角五尖,由是其靴至軍,皆不堪用。事發,匠人得罪被誅者不少,而一羅卜二角五尖之所歸宿,則大公也。白糖之至哈爾濱、遼陽者以噸計,然強半雜泥沙。事發,商人得罪入路力加獄者五人,顧其得利者,則畢左布拉胙福也。

    其尤足異者,俄通都大邑中,如莫斯科,如耶路士辣,如卡魯加,如圖拉等都會,店肆間軍用衣料,公然市賣。牽車小賈,持軍人氈衣,望門喚賣,自表價廉,而官不過問。其西伯利亞鐵軌,以軍興議添車輛,由此而莫斯科、聖彼得堡二京大官,事其事者,皆以致富。聞所侵吞者,不下數百萬羅卜也。

    海陸軍員缺,欲得之者,非賄不行,學術、資格、勞積皆不問。大抵少年居海軍學塾中年餘,第令其家有財,費羅卜數千,即可得缺。陸軍亦然,惟其價值,較海軍為稍賤。以是之故,二路之官,多愚劣稚呆,於駕海行軍,兒無所曉。問其何能,但飲佛企酒、吸雪茄煙足矣!

    或曰:使政令軍實腐敗如此,則俄廷中職司糾彈者,安所事乎?不知司糾彈者之腐敗,且更甚於他曹。大法司穆拉維也甫,近新辭職無兒時,方其在位,勢極渲赫。故俄民有七貴之稱,或曰七鬼。七貴者,太傅宗教長老樸畢多納塞甫也,故宰相內部布勒福也,故大公塞爾哲也,大公亞烈山達也,東方銀行總董畢左布拉胙福也,皇太后瑪利達格瑪也,而以大法司穆拉維也甫終焉。

    從來內政腐敗,軍聲未有克揚於外者也。雖然,俄尚武而行徵兵之令者也,自大彼得以來,蔚然為一強大國。意者文治不張,其武烈有足恃乎?而孰知又大謬。東方之役,俄之所調發,以應前敵者,大抵皆豫備之兵也。其不遣常備額兵,而獨遣豫備之兵,何耶?蓋內亂方殷,尼古拉與其族所恃以彈壓其民者,僅僅恃此素所嗅咻豢養之常備兵耳。至於豫備,本皆民也,附於疾視其君之亂眾者也,是故遣之。外之有禦敵之用,內之有去疾之功,是固一舉而兩得者矣,此其所以必遣豫備也。顧其調遣之情形,雖老杜之《兵車行》、《石壕吏》諸篇,殆不足以盡其慘劇。故觀者某謂:見此日俄國之徵兵,而不傷心斷腸者,殆非人類。俄之鄉民至愚,然一家五六口,所視以得哺者在一男子,去則五六口饑矣。每徵兵令下,輒逃去其鄉,越界而之他國者,如雲而起。然必稍有積蓄而後有以賂關吏而具行糧,否則不達。

    嘗有人過俄國露拉機車站,親見兵行,筆記其事曰:「某日至車站,見豫備兵到處皆滿。搖鈴一聲,則無數婦人皆持其男子痛哭,旁有小兒,號泣助哀。鈴再搖,忽見一老婦暈絕臥地,則某兵之母也。鈴三搖,巡兵執棒驅人退,送者皆失聲。車既動,忽一婦人臥車轍中,頃刻齏粉。吾適坐車中,見一人從窗欲躍出,同行者從其後力持之,得不墜,已而推使坐。車中之兵,齊聲發歌,盤旋跳舞,類眾狂者,惟彼不跳亦不歌。車臨次站,地名波羅塔窪,彼忽起長跽車中,拱手仰天作禱狀。眾歌忽止,驗長跽者,則已死。視其身,有利刃尺餘,自胸達背,穎脫而出。」記者曰:「此非奇聞也,但當征發時,車站中日日有此事,不足奇也。」

    棄伍逃兵,往往而有。嘗見其表,總十五邑逃亡。自去年三月至九月,常備兵逃者自千四百人至九人不等,豫備兵逃者自萬六千人至六百十二人不等。至於今年,逃亡尤甚。往者美人與斯巴尼亞爭古巴,民爭往者不下數十萬,以不得與尺籍為大恨。英戰南非,團練響應,是何相去之遠耶,此有國者所宜深長思也。

    以上所言,其在國之兵也。至於臨敵,其劇場即吾之壤上,是宜為吾人所共見,而無待煩辭者。顧報紙所稱,往往傳其大事,至於細情,或不能盡,則吾又不得不略言之。今夫俄之敗者,非日本之能敗也,其十七八皆俄自敗之。若魯巴金,知名而有閱歷之將也,其終歸墮績,至求瓦全而不得者,蓋內困於讒人,而外窮於將士之不用命也。夫俄兵之橫暴無人理,此次之發現於滿洲者,殆歷史之所無。日本以此而收其功,吾民以此而當其厄。彼諸將之中所有者,媢嫉也,交訌也,不兩下也。無事則飲博淫凶,遇戰則瞀亂而不相救。如是而馭疾視不欲戰之兵,又安得以不敗乎!聞去年瓦房店之役,方戰,俄兵甚為得勢,領將以有利之可乘,令勿退,且以必勝勖之。其兵曰:「必求勝者,若自取之。」而其眾退如故。領將知事之無望也,乃以手銃擊其顏行,而以末丸自轟其首,此將死軍前也。

    他若旅順之攻守,相持殆一年,為五洲所稱歎。故降之日,德皇以二寶星,一以旌守者,一以賀攻者。以為守者之所為,必極人力之所能為,援絕計窮,而後出此矣。乃寖假而英之《泰晤士》訪事,先發其端,天下始知所言之皆謬。俄某將消人曰:「依士拓蘇之見,方五六月已欲降,其猶守半年者,乃其下之所逼耳。」後聞日人云:「士拓蘇之不能守,日固知之,而其始之有聲者,日實為之,所以堅俄皇之委任云爾。」

    至於海軍,尤不足道,非船器之不精也,而將領之不足任,其大誤在於用阿力喀塞剋夫,故其始則太平洋之軍殘。雖然,猶可以戰也,乃相率深藏而不肯出。至馬加老甫死,而督戰者愈無人矣,最後而波羅的之軍熸焉。方其未然,早有人知其敗也。乃至今年五六月間,黑海之軍,又相率為叛。聞波典蒙金之在奧迭沙也,左右圍之者十一舟,而叛艦去無恙。然則討者與反者之表同情,又可見矣。

    是故東方之潰敗,於俄國非因也,果也。果於何?果於專制之末路也。夫俄皇尼古拉,親為十九、二十世紀之國主,乃欲守二三百年大漠西域之舊制。宗教則務使民為迷信,風俗則塞外輸之文明,報紙則監之以申援爾,憲法則言其時之未至,加以群凶在位,獨厲威嚴。海牙之會,粉飾野心,以欺天下,謂帝王之位可長保也。率之民不聊生,內亂大作,方其與日戰也,猶冀引通國之目光,使之外向。天不佑暴,師徒輿屍,國財虛糜,而民心益怨,至於本年正月二十三日之事,識者以為尼古拉君民之誼,絕於此矣!革命黨人,日益猖橫,俄皇之命,懸其手中,所未行大事者,特須時耳。《泰晤士報》曰:俄皇目前捨其兵而外,一無可恃,然觀於波典蒙金之事,則此區區者,亦將有不可恃之時。然至如此,而憲法之議,向不過以空言塗通國之耳目。羅馬諾甫之朝代,其不為法國褒爾謗之續者,蓋亦僅耳。東方之敗之於俄,譬諸人身,其肢末之痿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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