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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一三三~一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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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北平学界现状,俱颇不满。我想,此地之先前和“正人君子”战斗之诸公,倘不自己小心,怕就也要变成“正人君子”了。各种劳劳,从我看来,很可不必。我自从到北平后,觉得非常自在,于他们一切言动,甚为漠然;即下午之面斥董公,事后也毫不气忿,因叹在寂寞之世界里,虽欲得一可以对垒之敌人,亦不易也。

    小刺猬,我们之相处,实有深因,它们以它们自己的心,来相窥探猜测,那〔哪〕里会明白呢。我到这里一看,更确知我们之并不渺小。

    这两星期以来,我一点也不颓唐,但此刻遥想小刺猬之采办布帛之类,豫〔预〕为小小白象经营,实是乖得可怜,这种性质,真是怎么好呢。我应该快到上海,去管住她。

    (三十日夜一点半。)

    小刺猬,三十一日早晨,被母亲叫醒,睡眠时间少了一点,所以晚上九点钟便睡去,一觉醒来,此刻已是三点钟了。冲了一碗茶,坐在桌前,遥想小刺猬大约是躺着,但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五月三十一这天,没有什么事。但下午有三个日本人来看我所藏的关于佛教石刻拓本,颇诧异于收集之多,力劝我作目录。这自然也是我所能为之一,我以外,大约别人也未必做的了,然而我此刻也并无此意。晚间,宋紫佩已为我购得车票,是三日午后二时开,他在报馆中,知道车还可以坐,至多不过误点(迟到)而已。所以我定于三日启行,有一星期,就可以面谈了,此信发后,拟不再寄信,倘在南京停留,自然当从那里再发一封。

    (六月一日黎明前三点)

    哥姑:

    写了以上的几行信以后,又写了几封给人的回信,天也亮起来了,还有一篇讲演稿要改,此刻大约不能睡了,再来写几句。

    我自从到此以后,综计各种感受,似乎我于新文学和旧学问各方面,凡我所着手的,便给别人一种威吓————有些旧朋友自然除外————所以所得到的非攻击排斥便是“敬而远之”。这种情形,使我更加大胆阔步,然而也使我不复专于一业,一事无成。而且又使小刺猬常常担心,“眼泪往肚子里流”。所以我也对于自己的坏脾气,常常痛心;但有时也觉得惟其如此,所以我配获得我的小莲蓬兼小刺猬。此后仍当四面八方地闹呢,还是暂且静静,作一部冷静的专门的书呢,倒是一个问题。好在我们就要见面了,那时再谈。

    我的有莲子的小莲蓬,你不要以为我在这里时时如此彻夜呆想,我是并不如此的。这回不过因为睡够了,又有些高兴,所以随便谈谈。吃了午饭以后,大约还要睡觉。加以行期在即,自然也忙些。小米(小刺猬吃的),饣旁〔棒〕子面(同上),果脯等,昨天都已买齐了。

    这信封的下端,是因为加添这一张,我自己拆过的。

    六月一日晨五时一九三二年1932年11月,鲁迅从上海去北平探望母病,11日乘车北上,30日返回上海,共十五天。这时他与许广平的通讯,《两地书》未编入。

    ◎ 一四八

    哥:

    此刻夜九时了,你已经离开浦口向山东去了,但这是我执笔时你的情形,待收信时,你又到平多天了。今午寄出当天的报,狗屁昨日一针,大有效果,除你知的昨十日上午三次便下午针后一次便(但此不能即见效时间太暂也)夜间平安,你去的今早上亦未大便,直至午后便一次,甚厚,似浆糊状,此后直至寝时未再便,今日仍往打针,并开一水药方,嘱明天换,又嘱明天再去,吃物仍为流质,已照办,依情形看,此回不似前回费手,自然我亦加倍小心,因为你不在旁的缘故,但我亦不加倍辛苦勿念。狗屁也问爸爸几次,同他说(我想直说好)去看娘娘病了,他问:娘娘在那〔哪〕里,我说:个远个远的地方叫北平,他说:啥晨〔辰〕光回来啦,是弟弟困困醒个晨〔辰〕光吧,我说:勿是的,要多多晨〔辰〕光的,他也就不响了。我想你记挂他,就写此几行,以后再谈罢。母亲盼望已勿药了,祝福他〔她〕老人家。

    “姑”十一月十一晚写

    ◎ 一四九

    哥:

    此刻我将校稿全看完了一次,觉得手痒痒的想写字了,就拿起笔来,那校稿,昨天你走后将错的红字校过一次,今天是每行的每字看下去,发见错漏不少,但非大错,如环亚林作坏,往往作往住,也有人名脱误,倒置等,多看一回总好多了,打算明天便道送出。

    今天带海婴到医院,头一个先看,昨日下一次便已有信提及,今早也一次,亦带给医生看,亦打针,说明天仍去,打针否再临时定,看情形是快好的。狗屁甚乖,不似昨天吵讨爸爸的多了,也似乎不十分疙瘩,今日给他三次奶一次(又鸟)汤,另外一些糖,饼,两用人也还顺当,现时似颇听话不必我淘气的样子。

    书店转来信,是宋紫佩先生的,说太师母好些了,我怕三先生们挂心,待狗屁困午觉时特将信送去,见王姊,她说二先生也有信到,是一样的意思,但宋君信在电报之前一日,将养至今,想早全〔痊〕愈了。

    午间冯公来,将书交出,由他写便条托人带去。想其忙甚,手中又带有新出的香烟八罐大约想送你的,知你不在,带回去了,但被狗屁扣留了一罐,他以为凡客人带来的东西,都是给他的,真真要命。我想起北平从前市场上有玻璃盒子的雪景山水树木人物,装成一盒(小的两角钱一合〔盒〕),颇好看,如有兴致带几合〔盒〕来,送送书店老板,及山本少爷和狗屁阿ブ之流也好的,以其轻而易取,另外旁的北京玩意也好,但非必需,路上不方便就不必带来了,我是因这张纸有空随便谈谈的,这一两天怕你记挂狗屁毛病,所以不依约的写信,寄出以后或疏懒些,不至于打手心吧!

    太师母好了,大家非常之欢喜,病后容易吃力,最好少和她讲话,多休息些,明早到天津,午间可以团聚了,我的精神也憧憬着那面,愿你自己保重,勿过操心,劳碌!

    堂上叩安

    “姑”十一月十二晚十时

    狗屁的咳也好多了,只起床时偶有几声,医生已嘱只夜间用湿布好了。

    你的日记用的纸如快用完,便中也买些带回吧!

    ◎ 一五○

    乖姑:

    我已于十三日午后二时到家,路上一切平安,眠食有加。

    母亲是好的,看起来不要紧。自始至现在,止〔只〕看了两回医生,我想于明天再请来看看。

    你及海婴好吗,为念。

    迅上

    十一月十三下午

    ◎ 一五一

    乖姑:

    到后草草寄出一信,先到否?看母亲情形,并无妨碍,大约因年老力衰,而饮食不慎,胃不消化,则突然精力不济,遂现晕眩状态,明日当延医再诊,并问养生之法,倘肯听从,必可全〔痊〕愈也。

    我一路甚好,每日食两餐,睡整夜,亦无识我者,但车头至廊坊附近而坏,至误点两小时,故至前门站时,已午后二时半矣。

    北平似一切如旧,西三条亦一切如旧,我仍坐在靠壁之桌前,而止〔只〕一人,于百静中,自然不能不念及乖姑及小乖姑,或不至于嚷“要PaPa”乎。

    其实我在此亦无甚事可为,大约俟疗至母亲可以自己坐立,则吾事毕矣。

    存款尚有八百余,足够疗治之用,故上海可无须寄来,看将来用去若干,或任之,或补足,再定。

    此地甚暖和,水尚未冰,与上海仿佛,惟木叶已槁而未落,可知无大风也。

    你们母子近况如何,望告知,勿隐。

    迅

    十一月十三夜一时

    ◎ 一五二

    哥:

    十一,十二写了两封信,都是次早发的,想先此收到了。昨日无甚要布告的,故未写信。狗屁昨日(十三)竟日没有撒屎,仍打一针,医生说:如此稳当些。今早看报,知你的车误点两时半幸而仍能前行,料想三时多可到寓了。今早看医生前,狗屁已大便了,成干团,再成条,成绩甚佳。医生一看,不必打针,并且许可吃粥及鲜鱼,狗屁听见甚欢喜,他说医生好的,御家樣不好(看护),因针是她送来的。看完医生,回来买药时顺道往内山一转,告以老人家病不要紧,由老板交来曹君信,信说没有去旅行,日本纸二大箱,收到,是托学校收来,打算送给作家,就算报酬了云云。今午寄出那一卷文稿,收到望提及。这两天给狗屁除牛奶外,添吃(又鸟)汤,今天更添一次粥和鱼,预料你回来时,必已复元加胖,如果没有再生毛病的话。另外收到真吾等信,不要紧的,所以不寄上了。校稿昨日亲送至良友,因休业,没有交出,今午亲自再送去,由赵家璧亲写收据于名片后,而携之归。昨日北新伙友来,是希同托其借《南华文艺》的,因寻不着,没有给他,据说北新仍要被封,但限于四马路,又云小峰不日回沪,你的板〔版〕税过几天送一部分来云。今天报载书业公会主席陆伯鸿启事出任调停,《申报》也大做文章,不赞成封书局,似乎舆论也出来一点的样子,将来究竟如何,还当看情形,不过北新中人,似乎对于出板〔版〕事业还想做的样子,并非拆台大吉的神气。北平天气冷,你御寒的衣着没有带齐,不知旧的可能寻些出来敷衍一下否,如没有,即做新的也不要紧,较之受冷生病好多了。太师母近状如何,二先生亦有信给三先生说好些了,我们都安心了许多。信到想已照常矣,我甚好,海婴也乖,你不必挂心,亦不是故意说来安慰你,实在是千真万确的真话,我总不肯骗你的,相信我吧!

    太师母大人请安

    “姑”

    十一月十四晚十时

    ◎ 一五三

    乖姑:

    十三十四各寄一信,想已到。今十五日午后得十二日所发信,甚喜。十一,二《申报》亦到。你不太自行劳苦,正如我之所愿,海婴近如何,仍念。母亲说,以后不得称之为狗屁也。

    昨请同仁医院之盐泽博士来,为母亲诊察,与之谈,知实不过是慢性之胃加答,因不卫生而发病,久不消化,遂至衰弱耳,决无危险,亦无他疾云云。今日已好得多了。明日仍当诊察,大约好好的调养一星期,即可起坐。但这老太太颇发脾气,因其学说为:“医不好,则立刻死掉,医得好,即立刻好起”,故殊为焦躁也,而且今日头痛方愈,便已偷偷的卧而编毛绒小衫矣。

    午后访小峰,知已回沪,版税如无消息,可与老三商追索之法,北平之百元,则已送来了。访齐寿山,门房云已往兰州,或滦州,听不清楚;访幼渔,则不在家,投名片而出。访人之事毕矣。

    我很好,一切心平气和,眠食俱佳,可勿念。现在是夜二时,未睡,因母亲服泻药,起来需人扶持,而她不肯呼人,有自己起来之虑,故需轮班守之也,但我至三时亦当睡矣。此地仍暖,颇舒服,岂因我惯于北方,故不觉其寒欤。

    迅十五夜

    十三日所发信十六下午到。海婴已愈否?但其甚乖,为慰。重看校稿,校正不少,殊可嘉尚,我不料其乖至于此也。

    今日盐泽博士来,云母亲已好得多了,允许其吃挂面,但此后食品,须永远小心云云。我看她再有一星期,便可以坐立了。

    我并不操心,劳碌,几乎终日无事,只觉无聊,上午整理破书,拟托子佩去装订,下午马幼渔来,谈了一通,甚快。此地盖亦乌烟瘴气,惟朱老夫子已为学生所排斥,被邹鲁聘往广州中大去了。

    闻吕云章为师大校女生部舍监。

    川岛因父病回家,孙在北平。

    此地北新的门面,红墙白字,难看得很。

    天气仍暖和,但静极,与上海较,真如两个世界,明年春天大家来玩个把月罢。某太太于我们颇示好感,闻当初二太太曾来鼓动,劝其想得开些,多用些钱,但为老太太纠正。后又谣传HM.肚子又大了,二太太曾愤愤然来报告,我辈将生孩子而她不平,可笑也。

    再谈。

    L.十一月十六日夜十时半

    ◎ 一五四

    哥:

    以前寄出三封信,想先此收到了。今日收到宋紫佩先生十一月十二的信,知到〔道〕太师母经医生打针后休养二星期左右可以全〔痊〕愈甚以为慰。另外收到四川许信,是打听蔡公地址,内有转省微信,经代付邮。此外有一封张露薇自清华园寄之长信,无非问恋爱与革命究竟能否兼存等,甚厚(字缩在一面空头甚宽)故不特行寄上矣。今日又收到太师母寄榛子杏仁之包裹单盖章后托书店代取尚未取到,可先禀老人家勿念。前印书用之照片(托王去晒的)他们好几次来讨,我寻不出来,你又未嘱咐下,冯公则说已托内山,我去打听,他们夫妻俩细寻大寻,亦找不出来,究竟该照片放在那〔哪〕里,请来信通知,他们专等此片出版也。今日往兴业,取到百五十元,俱办妥勿念。海婴两日来仍吃粥,今日(又鸟)汤已厌,大便在晚饭后,成硬条,每天一次,大约差不多全好了,医生嘱明天去看,届时当携之往。他晚饭后忽然说“可怜可怜”,问他什么“可怜”,他说爸爸说的“可怜可怜”。问他哈〔啥〕事体“可怜”,他说:糖糖弄到手里,爸爸说:“可怜可怜”,这忽然的记起来述说一番,甚有趣。他日来很乖,也不大钉我,在我旁边,我也能作工,我的作工,连日都是闲空则抄《两地集》(?)。这几天上海也冷起来了,在房内不觉得,一到街上,大有天壤之别。报载北方大冷,致十四日火车全误点,那么,你到的第二天就吃着冷的苦头了,不知可有受寒感冒否,一切望格外保重!文稿一来,十四日已寄出,不知此时可能寄到否?此外每次寄当天的报,想也先后到了,各学校和熟人处有否来往,明后天或者可以收到来信,见信后再复罢。

    千万珍重,闷起来不要多吃酒害胃呀!

    “姑”十一月十六晚

    ◎ 一五五

    哥:

    昨在写好待发之信封外提及收到你十三四的信,当时即将信带出携同海婴往医院了。海婴是好起来了,病看好,经过虹口公园入内稍玩几十分钟,海婴高兴到不得了。恰好今天天气非常暖和,中午内山太太亲自送到榛子杏仁包裹,并说收到你信,是通知我不必挂心也。我也说收到信了,谢谢她。午饭后海婴吵出去,于是携他同二女仆往王处约其女及仆同往广东戏院看中国电影,只买五人票,小洋十五角甚便宜,王和我都觉片不佳,而用人则得意极了,狗屁不肯安坐,幸人少我们独占楼上前排,由他扒来扒去,他是乘〔凑〕热闹,看戏程度还不够,但回来仍不肯脱鞋袜,说留等明天再看影戏云。夜间困得甚好。那包寄来食物,我分三分〔份〕,王有杏仁,榛子,平〔苹〕果,杏脯,松子糖等,内山则有榛子,杏脯,松子糖,磨〔蘑〕菇各一纸袋共四色,晚间亲自送去。日前又托内山寄一封黑省信,他们真肯帮忙,我非不得已,实难为情麻烦他们也。今日下午四时左右,徐诗荃来,带来糖二大盒给狗屁,书箱亦叫黄包车带走留下那合〔盒〕积木,说是很忙一两天又要到南京,又说南京并没有事造,我唯唯,又问你住址,可以通知否,我当将京寓写出,大约要给你信也。夜饭后,许季茀〔黻〕翁来,是从嘉庆到,我约其出外吃饭,彼谢绝稍谈即去。许公殷殷以北新事为念,高情可感也。曹君又有一信来,仍说未旅行,日本纸将设法送到作家处云,内有“它兄”信,我待冯公来交他转便是。人给你的信,我都拆开擅自做去,太不守道德了,可能原谅吗?你十三四的信同时到的,大约同一车子来。你眠食好,甚慰。你在“靠壁卓〔桌〕前坐,止〔只〕一人,于百静中”想写东西吗?你要写的小说,须〔需〕材料吗?如不须〔需〕材料,可以写,何防〔妨〕乘此机会写好再回来,也是方便,省得此地整天闹哄哄,写不好。如果你愿意写,我们这里可以等的,横竖你要等太师母好些才能来,如此似乎比闲坐无聊得以消遣,但注意勿太吃力,这是第一要关心的。倘若小说长,非一时可写完,或愿意玩玩,那么还是不写也好吧!一切请自己斟酌罢!太师母日来精神更好了罢?请你替我请安,匆匆不尽并祝

    近佳

    “姑”十一月十八晚十一时

    北地寒天,望勿受冷生病,令我挂念也

    ◎ 一五六

    乖姑:

    此刻是十九日午后一时半,我和两乖姑离开,已是九天了。现在闲坐无事,就来写几句。

    十七日寄出一信,想已达。昨得十五日来信,我相信乖姑的话,所以很高兴,小乖姑大约总该好起来了。我也很好;母亲也好得多了,但她又想吃不消化的东西,真是令人为难,不过经我一劝,也就停止了。她和我谈的,大抵是二三十年前的和邻居的事情,我不大有兴味,但也只得听之。她和我们的感情很好,海婴的照片放在床头,逢人即献出,但二老爷的孩子们的照相则挂在墙上,初,我颇不平,但现在乃知道这是她的一种外交手段,所以便无芥蒂了。二太太将其父母迎来,而虐待得真可以,至于一见某太太,二老人也不免流涕云。

    这几天较有来客,前天霁野,静农,建功来。昨天又来,且请我在同和居吃饭,兼士亦至,他总算不变政客,所以也不得意。今天幼渔邀我吃夜饭,拟三点半去,此外我想不应酬了。

    周启明颇昏,不知外事,废名是他荐为大学讲师的,所以无怪攻击我,狗能不为其主人吠乎?刘复之笑话不少,大家都和他不对,因为他捧住李石曾之后,早不理大家了。这里真是和暖得很,外出可以用不着外套,本地人还不穿皮袍,所以我带来的衣服,还不必都穿在身上也。

    现在是夜九点半,我从幼渔家吃饭回来了,同席还是昨天那些人,所讲的无非是笑话。现在这里是“现代”派拜帅了,刘博士已投入其麾下,闻彼一作校长,其夫人即不理二太太,因二老爷不过为一教员而已云。

    再谈。

    迅。

    ◎ 一五七

    哥:

    昨日我盼望信,不见来,先发出一信,今日看医生回来,桌上有你十七的信,看了甚慰。

    太师母日见痊可,仍是她老人家底子好之故,她欢喜面食,我看タカヂアスタゼ买些放在家里,觉得多吃时就服两粒,则不至“久不消化”,这是待医生药停止之后再平常用的,你以为何如。

    海婴一切都好,为小心计,现时仍隔天看一次,仍服药,夜间用湿布,每天食些粥,牛奶、糖饼。徐诗荃送的大积木,玩了三天,尚未厌,他近来玩物同食物并重,有时玩到食物也命令慢慢觉了,他的医生很细心,甚可感,可惜北平没有什么好玩艺送他的(医生家),否则带些来送送也好。医生也打听到北平路上几天?如何走?诗荃鼻有毛病,问我日本医生那〔哪〕里好,我就说篠崎,昨日医院遇见,耳鼻科医生看过了,说不必开刀,大约在外国看告诉他要开刀的。

    挑拨的人,本事也不过“多用些钱”的劝告,遇到不在乎钱的,那么就是用光也不要紧了,到那时挑拨也不成了,真“可笑也”。

    上海天气和你去的时候稍冷些,但也不太利害。你近况望随时告我,我日来仍抄写,没甚事了,勿念。

    《二心集》送来了4本,我已收存了。

    北新事,待见三先生时再说,恐怕他也没好法子的。

    太师母请安

    “姑”

    十一月廿日午

    ◎ 一五八

    乖姑:

    今(廿日)晨刚寄一函,晚即得十七日信,海婴之乖与就痊,均使我很欢喜。我是极自小心的,每餐(午、晚)只喝一杯黄酒,饭仍一碗,惟昨下午因取书,触一板倒,打在脚趾上,颇痛,即搽兜安氏止痛药,至今晨已全好了。

    那张照片,我确放在内山店,见其收入门口帐〔账〕桌之中央抽斗中,上写“MR.K.Chow”者即是,后来我取信,还见过几次,今乃大索不得,殊奇。至于另一张,我已记不清放在那〔哪〕里,恐怕是在桌灯旁边的一叠纸堆里,亦未可知,可一查,如查得,则并附上之一条纸一并交出,否则,只好由它去了。

    我到此后,紫佩,静农,寄〔霁〕野,建功,兼士,幼渔,皆待我甚好,这种老朋友的态度,在上海势利之邦是看不见的。我已应允他们于星期二(廿二)到北大、辅仁大学各讲演一回,又要到女子学院去讲一回,日子未定。至于所讲,那不消说是平和的,也必不离于文学,可勿远念。

    此地并不冷,报上所说,并非事实,且谓因冷而火车误点,亦大可笑,火车莫非也怕冷吗。我在这里,并不觉得比上海冷(但夜间在屋外则颇冷),当然不至于感冒也。

    母亲虽然还未起床,但是好的,我在此不过作翻译,余无别事,所以住至月底,我想走了,倘不收到我延期之信,你至二十六止,便可以不寄信来。

    再谈。

    “哥”

    十一月二十日夜八点

    我现在睡得早,至迟十一点,因无事也。

    ◎ 一五九

    哥:

    昨日发一信,午饭后携同海婴往三先生处,稍玩些时,后同三先生等及小孩往新雅饮茶,茶甚佳,三先生赞不绝口,我去访他,是依你信商量如何向北新索款。他说:只能向书局问问,版税事以后如何处理,并答应下半天自己走一遭。今日晚快,书局伙计来,带来川岛夫人托小峰带给我们的蜜饯平〔苹〕果,蜜枣共二合〔盒〕,并洋百五十元,经盖章于收条上、并复去一函,兹将来函附阅。川岛夫人如此厚意,托人带东西来,你如便过他们寓所,最好去望望她(我不另写信了),并致谢忱,如带些东西给她小孩更妙,否则人到亦好,她买的蜜饯平〔苹〕果枣非常之软,而且大,似较他铺为佳,你如要买些来送人则何妨也往这一家买呢。

    海婴和前几天差不多,精神也好,自己躺在躺椅上装做爸爸,说爸爸回来了,要老娘姨叫他,又命令人问他那〔哪〕里来的,他就答看娘娘毛病好回来的。昨天午觉困醒吵吃新鲜物事,没有法子,给了两块松子糖给他,他问那〔哪〕里来的,我说北平娘娘们寄把〔给〕弟弟吃的,他又问为什么寄把〔给〕弟弟吃的,我说,因为弟弟乖,他也就非常高兴,快吃完了,就从糖肉拣出松子来集拢,糖把〔给〕我,说弟弟弗欢喜吃这个。

    今日从北新又转来一封不熟识的姚某信,说要从你的著作内选几篇译成英文,是和一外国人合译,征求你允许。恐怕也只能允许,但看信语,此人也不免有些“浮”气似的。这是我的一种敏感,或不致〔至〕于此也说不定。

    你近况如何?

    太师母已起床未?

    我们好,勿念

    “姑”

    十一月廿一晚

    ◎ 一六○

    乖姑:

    二十一日寄一函,想已到。昨得十九所寄信,今午又得二十日信,俱悉。关于信件,你随宜处分,甚好,岂但“原谅”,还该嘉奖的。

    北京不冷,仍无需外套,真奇。我亦很好,昨天往北大讲半点钟,听者七八百,因我要求以国文系为限,而不料尚有此数;次即往辅仁大学讲半点钟,听者千一二百人,将夕,兼士即在东兴楼招宴,同席十一人,多旧相识,此地人士,似尚存友情,故颇欢畅,殊不似上海文人之反脸不相识也。

    明日拟至女子学院讲半点钟,此外即不再往了。

    母亲已日见其好起来,但仍看医生,我拟请其多服药几天也。坪井先生甚可感,有否玩具可得,拟至西安市场一看再说,但恐必窳劣,无佳品耳。“雪景”亦未必佳。山本夫人拟买信笺送之,至于少爷,恐怕只可作罢。

    我独坐靠墙之桌边,虽无事,而亦静不下,不能作小说,只可观翻旧责,看看而已。夜眠甚安,酒已不喝,因赴宴时须喝,恐太多,故平时节去也。

    云章为师大舍监,正在被逐,今剪报附上,她不知我在此也。

    L

    十一月廿三下午

    ◎ 一六一

    哥:

    十七寄的信,廿日到,昨日我已发一信提及了。但昨日我又以为你会有信来,等了一天,希望今日有了,仍然不是,也许路上担〔耽〕搁,明天总会有的罢,我盼望的明天呀!

    昨日我往大马路买奶粉,王来我未遇见。今日午间海婴睡后走一趟。听说三先生是星一往七浦路去,入门不见人,但闻欢笑声,想甚开心也,稍停小峰出来了,继着林兰、姑奶奶,“屏雀”……小峰说:已先有人到我处了,不错,三先生约七时去,他的伙计五时多来的,前信已提及了。据小峰说:将来打算换一个店名开市云,似大有把握的样子。

    海婴已好起来了,先生说可以吃些饭,给他吃了些,又撒烂污了,连忙停止,仍吃流质,渐渐好起来了。这回当格外小心些。昨晚稍有些气急,但不如前次利害,有似前次好起来的样子。前次在伤风之后,这回大约在痢疾之后。今日看先生,他教我大热水内放些芥辣粉,将毛巾绞干,(老娘姨绞的),捆在身上,每二三小时换一次。我是每二小时换一次的,下半天已好些了,他太弱了,我想是太小心关起来之故。以前老娘姨整天抱他外出,虽偶伤风,但不似今年之多病。固然娘姨满街荡是不对的,公园也不肯去,在屋内大家吃苦,我想顶好有一个地方,有人和他玩玩,那就是幼稚园了。横浜桥有一个广东人开的,落电车就是,收费颇大,则学生比较上流。我旧同学之子女四人每天都在此求学,听说还不错。我打算便中取份章程看看。据王说,幼稚园有医生,时常留心小孩的,我以为试他一试,每天有那么几个钟头唱唱歌玩玩,就是公园,也难免有传染病。学校恶习,幼稚生想不利害。否则终日关在屋内,大家做人不来,小孩子通常不断生病,也容易危及生命,横竖危险,已〔以〕前走过的不妥当,我就想送入学校试他一试,待天气暖,春夏间起首,天天往外面换换空气,你以为何如,此时我闲着写此,随便谈谈耳。

    你在平情形如何,今天坪井樣又问起你何时回来,我随便武断说:恐怕下月初回来罢。

    “姑”

    十一月廿三晚

    海婴你不必挂心,没什么要紧的,太师母好多了罢,替我叩安。

    今日报载北平外国公使坐火车南下,中途亦机车坏,修理一通,然后误点到京。现时走路实在太令人担心了。来的时候,打听一下,或者改乘船好吗?

    ◎ 一六二

    哥:

    你二十廿一的信同于今早(廿四)到了,不出我所料,果然有信,快慰之至。今早看医生,海婴已好些了,医生说,有这气急毛病就时常会发的,又因近来天气不正云,即如今日非常之闷气的阴天,偶有小雨,令人感觉不快,有似霉天情形。但即好起来的,不要紧的,我是样样告诉你,不愿意遮瞒你,你不必挂心就好了。

    照片当往内山处问问,桌灯旁边没有,如果内山那张寻不着就先由它去罢。少爷们的事情,也不必太尽忠的。

    北平的老友都待你好甚慰。

    今日医院结账至昨天止,海婴只需念元,但翻译又说以后来看病,则药在本院买云,大约老板们觉得太便宜说了话也。

    如果不冷,火车没有什么,则坐火车来亦好。

    这两天上海非常暖,也没有风,没有什么事了。

    日前耗子吵了两夜,我就用药给它吃,吃了三小块,昏掉了,放在马桶里,畅快之极!信(两地集)已抄至第84,恐怕快完了,再谈罢。

    太师母请安

    “姑”

    十一月廿四下午一时半

    哥:

    今早收到廿、廿一来信,下午又添了半页纸收在一个信封里寄出了,今天的信,不是说到海婴的毛病吗?昨日用了芥末水的湿毛巾,大有功效,昨夜咳也减少,喘气也轻松了,今天是不大听见咳,喘气也极微细,明天必可以好起来,这两天照医生嘱,吃流质,今天更特别小心专吃牛奶四次,减至一半的奶粉;另外吵得很就吃一些糖饴。今天竟日没有大便(前几天每日早晚各一次,昨天上下半日及夜共四次)想肠肚也好起来了,只要格外小心,就可以痊愈了。今日下午睡三个钟头,睡醒之后,人也精神得多,但不令他多玩,都是抱着多。

    那张像片内山先生寻出来了,我就把你写的纸条夹在他那里。你桌上那一张也寻出了,以前都大意了,现时都出来了,可笑呢!

    廿四晚

    哥:

    此时是廿五早上八时,海婴已起来了。昨夜睡得十分安稳,早上醒来也迟,咳不大有了,我想今天还给他包湿毛巾,那么全〔痊〕愈得快些。大便仍未撒,大约肠胃也健壮起来了。今日打算仍照昨天一样吃薄牛奶,旁的东西一概不给他多吃,吵要好东西,也只能由它去了,如此又好起来了,就是好起来的时候要当心,但是你不在旁也一样,你不必挂心好了。

    我好的,不要记挂。

    “姑”

    十一月廿五早

    ◎ 一六三

    哥:

    今早(廿五)发了一封信,告诉你海婴的近状,今日更好了,气急也没有了,也不咳了,大便也还没有,明天撒出来一定是好的。我都是照直说,一些没有瞒你,为的是不忍瞒你,但因此令你挂心,是我的不是。看了这封信,你可以宽心了罢,以前我虽小心,而未十分小心,以后十分小心,必不至再生起病来了。

    今天南京许公有信来问候太师母起居并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照我知道的复信了。

    晚快的时光冯公来谈起北新,他听说不会封,因南京已有电来,嘱发封事先搁起不办云。他又云,他们有熟人开书局,可以出你的选集,那么你每月可得些板〔版〕税,就是北新停掉,他们每月可照北新之数按月付,其详情,待见你时再细商云。

    (廿五晚写)

    今天(廿六)或不至有信来,就先发此信罢,因为怕你挂念海婴,他昨夜困得好的,白天也好,大便还没有撒,今天总要撒的了,总是好起来了,就要去看医生,带住吧。

    太师母完全好了么,叩安

    “姑”

    十一月廿六上午八时半

    ◎ 一六四

    乖姑:

    二十三日下午发一信,想已到。昨天到女子学院讲演,都是一些“毛丫头”,盖无一相识者。明日又有一处讲演,后天礼拜,而因受师大学生之坚邀,只得约于下午去讲。我本拟星期一启行,现在看来,恐怕至早于星期二才能走,因为紫佩以太太之病,忙得瘦了一半,而我在这几天中,忙得连往旅行社去的工夫也没有也。但我现在的意思,星二(廿九)是必走的。

    二十二发的信,今日收到。观北新办法,盖还要弄下去,其对我们之态度,亦尚佳,今日下午我走过支店门口,店员将我叫住,付我百元,则小峰之说非谎,我想,本月版税,就这样算了罢。

    川岛夫人好意可感,但她的住处,我竟打听不出来,无从面谒,只得将来另想办法了。

    我今天出去,是想买些送人的东西,结果一无所得。西单商场很热闹了,而玩具铺只有两家,“雪景”无之,他物皆恶劣,不买一物,而被毳〔扒〕手窃去二元余,盖我久不惯于围巾手套等,万分臃肿,举动木然,故贼一望而知为乡下佬也。现但有为小狗屁而买之小物件三种,皆得之商务印书馆,别人实无法可想,不得已,则我想只能后日往师大讲演后,顺便买些蜜饯,携回上海,每家两合〔盒〕,聊以塞责,而或再以“请吃饭”补之了。

    现在这里的天气还不冷,无需外套,真奇。旧友对我,亦甚好,殊不似上海之专以利害为目的,故倘我们移居这里,比上海是可以较为有趣的。但看这几天的情形,则我一北来,学生必又要迫我去教书,终或招人忌恨,其结果将与先前之非离北京不可(相同)。所以,这就又费踌蹰〔躇〕了。但若于春末来玩几天,则无害。

    母亲尚未起床,但是好的,前天医生来,已宣告无须诊察,只连续服药一星期即得,所以她也很高兴了。我也好的,在家不喝酒,勿念为要。

    吕云章还在被逐中,剪报附上,此公真是“倭支葛搭”的一世。我若于星期二能走,那么在这里就不再发信了。

    “哥”

    十一月廿六夜八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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