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部分(三十四~六十六)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弟弟————常君夫————来信,托我介绍先生与谢先生见,并求先生位置,谢君信是因我曾问过他履历回复的,他不知到〔道〕你处情形连许先生也难荐,其余更无论了。他哥哥是出身教育,做过视学及○○师师长的顾问,县知事等,人尚开通。父早死,母寡弟幼,以一人养母教弟,甚有魄力,现时家居,有似伏枥,虽非理想人物,但普通应酬,多一照应亦无不可,先生以为何如?请自斟酌。

    我在中秋的那天上午随校长往中央党部开追悼朱执信六周年纪念会,到的人很多,又听见齐先生内弟于树德先生讲演。他皮黑穿洋服,大有北方惇厚貌,后又到烈士坟凭吊,回来学校已经下午一时了,算是过了上半天的节。是日,不断忆起去年今日,我远远提着四合〔盒〕月饼跑来喝酒,此情此景,如在目前,有什么法子呢?而且训育方面逼住要中秋第二天开会,交出计画〔划〕书,我在中秋前一晚赶做一晚,中秋又继续,勉强抄袭出来,能否适用还不能说。中秋下午,我实在按不住了,跑回家内一次,嫂嫂侄侄,冷清清又想起未出广东前家庭的样子,心又难过,又不忍走开,拿出钱来买菜大家食,晚饭后出街走一圈子,回来买些灯笼给小孩们,又买些水果大家食,约莫十时睡了。月是什么样?没有细看。

    你寄来有住的房子的明片,十八日收到即复,想已收阅了。

    你知到〔道〕处处小心,不多吸烟,喝酒……这是乖弟弟,作〔做〕老兄的放心了。

    邮政代办所离学校有多远?天天走不累的〔得〕荒〔慌〕吗?

    女师大事我收到两次学生宣言,教部诬助学生之先生为图自己饭碗,作人、祖正二先生且被林素园亲口当面诬为赤化,他们遭殃了,唉!(幸而当面要求他取消话语,(已)经答应)

    伏园宣传的话,其详可得闻欤?北伐想是顺利,此间清一色的报纸不知究竟,福建大约较得真相。

    今日下课到商务,工会监视它,正在它减价时候,此间又禁《醒狮》、《晨报》之流,是比较差强人意处。

    现时候不早,眼睛困极,下次再谈吧!

    祝你快乐!

    你的H.m.九月廿三晚

    今日(廿十三)又收到九月份新女性一册,又及。

    (附信)

    比之老臭之北京精神上谅甚活泼,教育程度比之北京想亦高出万万,如何敢乞时锡教言是幸。弟之出身系医大,毕业前在闽曾自己创办学校,至毕业后所作事业姊已洞悉,毋庸多赘。家兄在厦赋闲,周先生能在厦大为力占一席地亦妙。通信时可提及是荷。家兄住鼓浪屿大宫前B10号,如有机会(广州之事与闽有关者亦可)吾姊可就近径函家兄。此间大小均安,余不一。专此敬请

    教安

    常瑞麟

    谢毅启

    令妹均希道及

    另吾姊能致书介绍周先生与家兄晤面更妙。

    九·十二

    ◎ 五十四

    广平兄:

    十八日之晚的信,昨天收到了。我十三日所发的明信片既然已经收到,我惟有希望十四日所发的信也接着收到。我惟有以你现在一定已经收到了我的几封信的事,聊自慰解而已。至于你所寄的七,九,十二,十七的信,我却都收到了,大抵是我或孙伏园从邮务代办处去寻来的,他们很乱,堆成一团,或送或不送,只要人去说要拿那〔哪〕几封,便给拿去,但冒领的事倒似乎还没有。我或伏园是每日自去看一回。

    看厦大的国学院,越看越不行了。顾颉刚是自称只佩服胡适陈源两个人的,而潘家洵陈万里黄坚三人,皆似他所荐引。黄坚(江西人)尤善兴风作浪,他曾在女师大,你知道的罢,现在是玉堂的襄理,还兼别的事,对于较小的职员,气焰不可当,嘴里都是油滑话。我因为亲闻他密语玉堂“谁怎样不好”等等,就看不起他了。前天就很给他碰了一个钉子,他昨天借题报复,我便又给他碰了一个大钉子,而自己则辞去国学院兼职,我是不与此辈共事的;否则,何必到厦门。

    我原住的房屋,须陈列物品了,我就须搬。而学校之办法甚奇,一面催我们,却并不指出搬到那〔哪〕里,此地又无客栈,真是无法可想。后来指给我一间了,又无器具,向他们要,而黄坚又故意刁难起来(不知何意,此人大概是有喜欢给别人为难的脾气的),要我开账签名,所以就给他碰了钉子而又大发其怒。大发其怒之后,器具就有了,又添了一个躺椅;总务长亲自监督搬运。因为玉堂邀请我一场,我本想做点事,现在看来,恐怕不行的,能否到一年,也很难说,所以我已决计将工作范围缩小,希图在短时日中,可以有点小成绩,不算来骗别人的钱。

    此校用钱并不少,也很不得法,而有许多悭吝举动,却令人难耐。即如今天我搬房时,就又有一件。房中有两个电灯,我当然只用一个的,而有电机匠来必要取去其一个玻璃泡,止之不可。其实对于一个教员,薪水已经化了这许多了,多点一个电灯或少点一个,又何必如此计较呢?取下之后,我就即刻发见了一件危险事,就是他只是宝贝似的将电灯泡拿走,并不关闭电门。如果凑巧,我就也许竟会触电。将他叫回来,他才关上了,真是麻木万分。

    至于我今天所搬的房,却比先前的静多了,房子颇大,是在楼上。前回的明信片上,不是有照相么?中间一共五座,其一是图书馆,我就住在那楼上,间壁是孙伏园与张颐(今天才到,也是北大教员),那一面本是钉书作场,现在还没有人。我的房有两个窗门,可以看见山。今天晚上,心就安静得多了,第一是离开了那些无聊人,也不必一同吃饭,听些无聊话了,这就很舒服。今天晚饭是在一个小铺里买了面包和罐头牛肉吃的,明天大概仍要叫厨子包做。又自雇了一个当差的,每月连饭钱十二元,懂得两三句普通话。但恐怕很有点懒。如果再没有什么麻烦事,我想开手编《中国文学史略》了。来听我的讲义的学生,一共有二十三人(内女生二人),这不但是国文系全部,而且还含有英文、教育系的。这里的动物学系,全班只有一人,天天和教员对坐而听讲。

    但是我也许还要搬。因为现在是图书馆主任请假着,玉堂代理,所以他有权。一旦本人回来,或者又有变化也难说。在荒地中开学校,无器具,无房屋给教员住,实在可笑。至于搬到那〔哪〕里去,现在是无从捉摸的。

    现在的住房还有一样好处,就是到平地只须走扶梯二十四级,比原先要少七十二级了。然而“有利必有弊”,那“弊”是看不见海,只能见轮船的烟通〔筒〕。

    今夜的月色还很好,在楼下徊徘〔徘徊〕了片时,因有风,遂回,已是十一点半了。我想,我的十四的信,到二十,二十一或二十二总该寄到了罢,后天(二十七)也许有信来,先来写了这两张,待二十八日寄出。

    二十二日曾寄一信,想已到了。

    迅。二十五日之夜

    今天是礼拜,大风,但比起那一回来,却差得远了。明天未必一定有从粤来的船,所以昨天写好的两张信,我决计于明天一早寄出。

    昨天雇了一个人,叫作流水,然而是替工;今天本人来了,叫作春来,也能说几句普通话,大约可以用罢。今天又买了许多器具,大抵是铝做的,又买了一只小水缸,所以现在是不但茶水饶足,连吃散拿吐瑾也不为难了。(我从这次旅行,才觉到散拿吐瑾是补品中之最麻烦者,因为它须兼用冷水热水两种,别的补品不如此。)

    有人看见我这许多器具,以为我在此要作长治久安之计了,殊不知其实不然。我仍然觉得无聊。我想,一个人要生活必需有生活费,人生劳劳,大抵为此。但是,有生活而无“费”,固然痛苦;在此地则似乎有“费”而没有了生活,更使人没有趣味了。我也许敷衍不到一年。

    今天忽然有瓦匠来给我刷墙壁了,懒懒地观了一天。夜间大约也未必能静心编讲义,玩一整天再说罢。

    迅

    九月二十六日晚七点钟

    ◎ 五十五

    my dear teacher:

    廿三晚写好的信,廿四早发出了,当日下午收到《彷徨》和《十二个》,包裹甚好,书一点没有损坏,但是两本书要寄费10分,岂非太不经济?

    我一天的时间,能够给我自己支配的,算是晚上九时以后,我做自己私事————如写信,预备教材,————全得力在此时,其余的时间,也许有闲,但不一定。因此我写信时匆忙极了,好多应当记下来的都忘了,致使我的“嫩弟弟”挂心,唉!该打!忘记什么呢?就是我光知到〔道〕诉苦,说我住的是“碰壁”的房,可是现在已经改革了,我于到校的第二个星期六————忘记日子了,因我没有简单的写日记(也许是十八号),记下来————在住室的东面楼上,有附小的一位先生辞职,她的房间,校长就叫我先搬去,我赶紧实行,就于到校第二个星期六搬过来,此处为一楼,方形,间成田字,住四位先生,图为:

    该三人为小学教员,胸襟狭窄,我第一晚搬来,她们就三人成众,旁敲侧击的说我占了她们房间,又说高一级也是好的,重阳快去登高呀,意思是说师范较小学高一级。我听了气愤不过,但因不是做学生,总得将就,忍下去了。次早见面,我还陪〔赔〕笑脸招呼,这真是做先生的苦处,现在她们有点客气了,但是我除陪〔赔〕笑招呼以外,给她们一个冷淡,可是她们太热闹了,总是高朋满坐,否则三人成众,大嘈大嚷,全没一点“师表”气象。而且更难堪的,她们有两位先生自己带老妈婢女来招呼,日间做事,晚间就在她们房内搭床,连饭菜也是老妈自己在她们房内用煤油炉煮食,一小房就是一家庭,可想其污浊局促了。所以,我房门口的过道就成了老妈的殖民地,在那里摆桌子食饭,梳洗,桌下锅盆……堆积甚多,也够看的,不过在我这方面,少交参,关起门来,就是我的世界,一大块向南的都是窗,有生〔新〕空气,不会病了。

    这个学堂有点似厦大,从前是师范、小学合在一块,现在师范分到新校去,该处未建筑好,现正筹捐,所以师范教员、学生仍住小学————即旧校————今年暑假后,算是大加革新,分立教务、总务、训育于校长之下,教、总,都有他校参考,惟有训育管日间学业勤惰,又不时有外界什么北伐慰劳会酬〔筹〕款,演剧,赴会,接洽……不是函件就是人来,在这里要分别执行,或交学生办去,或自己办,因时制宜,十分琐碎,又全校各种委员会组织,因地位关系,总得参加,到席,这和你的“相当职务”一样“太繁”而且又管理寄宿,而此校学生正因向日一部分领袖者曾起风潮反对校长,现在虽然平压下去,但愤愤不平之气,每寻瑕找隙,与办事人为难。我上课第一天,学生就提出改在寝室自修————向在教室,但灯暗……————的难题目给我做,现在答应她们在寝室自修,加灯室内,并约于自修时间在室内守自修规则,不得作〔做〕别项扰乱秩序工作,当已通过,明日(廿九)实行,但那么一来,从前自修在教室,聚在一起易巡查,现分散各地,则晚间查堂更苦,然亦无法,所可虑者,除我为训育,对寝室应负责外,其余还有一舍监,现该舍监因恒骂学生、仆人,大有去之之势,学校当局,以为我闲空,叫我兼任————但不加薪————我答以暂则可,久则不可,一请到相当人,我即不管,现一二日间,该旧舍监或由校长授意介绍人令其自行辞职,此人一去,我则更不堪忙了,因早晚舍监应做的,如督率女仆,收拾寝室、厕所……俱由我兼任也。

    看你在厦大,学生少,又属草创,事多而趣少,饮食起居又不便,如何是好,菜淡不能加咸么?胡椒多食也不是办法,买罐头帮助不好吗?火腿总有地方买,不能做来吃吗?勿省钱要紧。

    广东水果现时有杨桃,甚可口,厦门可有吗?该果五瓣,横断如星☆形,色黄绿。昨晚————廿七————校长请吃饭,在大新公司,共有八九人,俱属同事,菜甚好,精致可口,可惜你没吃到。

    广东常有雨,但雨一停立刻就可以出街,无雨则甚热,上课时汗是直流的。前天晚上热极了,无论如何不能合目,手总不停扇,日间也如此。蚊子,现在一面写字一面喂它,蚂蚁也不减于厦门,记得在“碰壁”的房内睡醒,觉手臂甚痛痒,细看是一小蚂蚁,食物也易招徕。中秋的时候,妹妹给我月饼,我已经防备吊起来了,但是蚂蚁还可以沿绳下来,后来我没法,以唐山洗口盂盛饼,外以面盆盛水防之,始得平安,真费事了,而且此间空气湿,衣物书籍动辄发毛,讨厌极了。

    我虽然忙,但是《新女性》处我愿意有机会得以发表我意思,难得章周二先生垂青,怎好推却,但是我的作品太幼稚未成熟,你有什么方法鼓舞我?引导我?勿使我疏懒畏缩不前?

    现时我在办事上虽似加忙,但较前熟手了,三民主义八班,实则预备一、二、三、四年四班教材,而都是从头讲起,班高的讲快,参考简单,班低讲慢,参考较多,互相资助,日来似觉稍为顺手。总之,此处初做事,要显身手,则不能辞劳苦,宁可做得好自己辞去胜于做不好被人辞,所以我愿意努力工作,你以为何如?

    有得北京消息没有,学校近况如何?

    祝你健康

    your H.m.

    九月廿八晚

    ◎ 五十六

    my dear teacher:

    今早到办公室就看见你廿二日写给我的信了。现时是卅晚十时,我正是从外面回校,因今日是我第廿的堂兄————教厅长————生孩子的满月,我晚间到城隍庙内的一个酒店赴席,人很多,菜精致,这回是第二次食广东酒席,广东一个酒席————翅席————至少只菜就廿多元,茶水,酒……之类则加倍,所以平常请十个八个客,选得十样八样精致菜,动不动就要四五十元,这种消耗于应酬,实在利害,但礼上〔尚〕往来,有时也不能避免,真是恶习。

    每星期五我无课上,所以星四晚有点闲,总想写字,其实要做的事也很多,因星六有三堂课要预备,平时急忙,此刻应当早些预备,但人性总好对不愿做的事偷懒些,也只得稍为搁置它一下。

    现时我对教课似乎熟习些,预备也觉容易,但将上堂时,心中仍不免忐忑,训育一方,则千头万绪,学生又多方找事给我做,找难题给我处理,往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校务,舍务,俱不能脱开。前信说舍监要不干的事,现时好在打消了,那么,我省得独自撑持,招人怨骂。

    学校散漫而无基金,学生少,各种不完全,在那里当然减少兴味,但是北京的黑暗,一时不易光明,除非北伐军打到北京,或国民军重入都城,我们这路人,是避之则吉的,这样一想,现时我们所处地方,就算是避难桃源,其他不必苛求,只对自己随时善自料理就是了。

    从初四到十四,十天没有消息,天天走百多级楼梯上下外出,而另一方面的人,又同时同情境,咫尺天涯,真叫人徒唤奈何了。

    睡早而茶烟少食,这是出于自然抑属强制?日间无聊,将何以写忧?

    我现时除办校事外,余暇则研究关于党的书籍之与三民主义有关者,其他昔日所好阅览或夙所学习者,实逼处此,束之高阁了,也许将来更熟习些,比现时更省力,则有余力以学文。(报载福建有一派人响应粤北伐军,该派中有昔之师长高义,乃谢之兄之最得力上官,如高义能起来,谢兄自然也有事做,前信提及他,无非愿你多一人见了招呼,林先生处不便说话,切不可代之吹嘘,免林先生为难,又及)

    广东几乎无日无雨,天气湿,书物不易存储,出太阳则又热不可奈〔耐〕,讨厌之极。又广东不似外省随便,女人穿衣,三二月一个尺寸花头,高低大小,千变万化,学生又好起人外号,所以我带回来的衣服都打算给嫂妹穿,自己从新做,不是名流,未能免俗,然私意总从俭朴省约着想,因我实非装饰家也。但此种恶习,亦与食酒席一样消耗得令人厌恶。

    愿你把你的情形时时告我。祝你安心课业。

    your H.m.九月卅晚十时半

    ◎ 五十七

    广平兄:

    廿七日寄上一信,到了没有?今天是我在等你的信了,据我想,你于廿一二大约该有一封信发出,昨天或今天要到的,然而竟还没有到。所以我等着。

    我所辞的兼职(研究教授),终于辞不掉,昨晚又将聘书送来了,据说林玉堂因此一晚睡不着。使玉堂睡不着,我想,这是对他不起的,所以只得收下,将辞意取消。玉堂对于国学院,虽然很热心,但由我看来,希望不多,第一是没有人才,第二是校长有些掣肘(我觉得这样)。但我仍然做我该做的事,从昨天起,已开手编中国文学史讲义,今天编好了第一章。眠食都好,饭两浅碗,睡觉是可以有八或九小时。

    从前天起,开始吃散拿吐瑾,只是白糖无法办理。这里的马〔蚂〕蚁可怕极了,小而红的,无处不到。我现在将糖放在碗里,将碗放在贮水的盘中,然而倘若偶然忘记,则顷刻之间,满碗都是小马〔蚂〕蚁,点心也这样;这里的点心很好,而我近来却怕〔不〕敢买了,买来之后,吃过几个,其余的竟无处安放,我住在四层楼上的时候,常将一包点心和马〔蚂〕蚁一同抛到草地里去。

    风也很厉害,几乎天天发,较大的时候,使人疑心窗玻璃就要吹破,若在屋外,则走路倘不小心,也可以被吹倒的。现在就呼呼地吹着。我初到时,夜夜听到波声,现在不听见了,因为习惯了,再过几时,风声也会习惯的罢。

    现在的天气,同我初来时差不多,须穿夏衣,用凉席,在太阳下行走,即遍身是汗。听说这样的天气,要继续到十月(阳历?)底。

    九月二十八日夜H.M.

    今天下午收到廿四发的来信了,我所料的并不错,粤中学生情形如此,却真出于我的“意表之外”,北京似乎还不至此。你自然只能照你来信所说的做,但看那些职务,不是忙得连一点闲空都没有么?我想做事自然是应该做的,但不要拼命地做才好。此地对于外面情形,也不大了然。北伐军是顺手的,看今天的报章,登有上海电(但这些电什什〔么〕来路,却不明),总结起来:武昌还未降,大约要攻击;南昌猛扑数次,未取得。孙传芳已出兵。吴佩孚似乎在郑州,现正与奉天方面暗争保定大名。

    我之愿“合同早满”者,就是愿意年月过得快,快到民国十七年,可惜到此未及一月,却如过了一年了。其实此地对于我的身体,仿佛倒好,能吃能睡,便是证据,也许肥胖一点了罢。不过总有些无聊,有些不满足,仿佛缺了什么似的,但我也以转瞬便是半年,一年,……聊自排遣,或者开手编讲义,来排遣排遣,所以眠食是好的。我在这里的心绪,还不能算不安,还可以毋须帮助,你可以给学校做点事再说。

    中秋的情形,前信说过了,在黑龙江的谢君的事,我早向玉堂提过,没有消息。看这里的情形,似乎喜欢用外江佬,据说是倘有不合,外江佬卷铺盖就走了,从此完事;本地人却永在近旁,容易结仇云。这也是一种特别的哲学。谢君令兄的事,我趁机还当一提,相见不如且慢,因为我在此不大有事情,倘他来招呼我,我也须回看他,反而多一番应酬也。

    伏园今天接孟余一电,招他往粤办报。他去否似尚未定。这电报是廿三发的,走了七天,同信一样慢,真奇。至于他所宣传的,是说:L家不但常有男学生,也常有女学生,有二人最熟,但L是爱长的那个的。他是爱才的,而她最有才气,所以他爱她。但在上海,听了这些话并不为奇。

    此地所请的教授,我和兼士之外,还有顾颉刚。这人是陈源,我是早知道的,现在一调查,则他所荐引之人,在此竟有七人之多,玉堂与兼士,真可谓胡涂之至。此人颇阴险,先前所谓不管外事,专看书云云的舆论,乃是全都为其所欺。他颇注意我,说我是名士派,可笑。好在我并不想在此挣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不管他了。只是玉堂们真是呆得可怜。

    齐寿山所要的书,我记得是小板〔版〕《说文解字注》(段玉裁的?),但我却未闻广东有这样的板〔版〕。我想是不必给他买的,他说了大约已忘记了。他现在不在家,大概是上天津了,问何时回来,他家里的人答道不一定。(季黻来信说如此)

    我到邮政代办处的路,大约有八十步,再加八十步,才到便所,所以我一天总要走过三四回,因为我须去小解,而它就在中途,只要伸首一窥,毫不费事。天一黑,我就不到那里去了,就在楼下的草地上了事。此地的生活法,就是如此散漫,真是闻所未闻。我因为多来了几天,渐渐习惯,而且骂来了一些用具,又自买了一些用具,又自雇了一个用人,好得多了;近几天有几个初来的教员,被迎进在一间冷房里,口干则无水,要小便则需远行,还在“茫茫若丧家之狗”哩。

    听讲的学生倒多起来了,大概有许多是别科的。女生共五人。我决定目不邪〔斜〕视,而且将来永远如此,直到离开厦门,和HM相见。东西不大乱吃,只吃了几回香蕉,自然比北京的好。但价亦不廉,此地有一所小店,我去买时,倘五个,那里的一个老婆子就要“吉格浑”(一角钱),倘是十个,便要“能(二)格浑”了。究竟是确要这许多呢,还是欺我是外江佬之故,我至今还不得而知。好在我的钱原是从厦门骗来的,拿出“吉格浑”“能格浑”去给厦门人,也不打紧。

    我的功课现在有五小时了,只有两小时须编讲义,然而颇费事,因为文学史的范围太大了。我到此之后,从上海又买了约一百元书。建〔人〕已有信来,讶我寄他之钱太多,他已迁居,而与一个无锡人同住,我想这是不好的,但他也不笨,想不至于上当。

    要睡觉了,已是十二时,再谈罢。

    九月三十日之夜迅

    ◎ 五十八

    广平兄:

    一日寄出一信并《莽原》两本,早到了罢。今天收到九月廿九的来信了,忽然于十分的邮票大发感慨,真是孩子气。花了十分,比寄失不是好得多么?我先前闻粤中学生情形,颇出于“意表之外”,今闻教员情形,又出于“意表之外”,我先前总以为广东学界状况总该比别处好的〔得〕多,现在看来,似乎也只是一种幻想。你初作〔做〕事,要努力工作,我当然不能说什么,但也须兼顾自己,不要“鞠躬尽瘁”才好。至于作文,我怎样鼓舞、引导呢?我说:大胆做〔作〕来,先寄给我!不够么?好否我先看,即使不好,现在太远,不能打手心,只得记账了,这就已可以放胆写来,无须畏缩了。称人“嫩弟”之罪,亦一并记在账上。

    看起放大的住室来,似乎比我的阔些。我的房如上图,器具寥寥,皆以奋斗得来者也,所以只有半屋。但自从买了火酒灯之后,我也忙了一点,因为凡有饮用之水,我必煮沸一回才用,因为忙,无聊也仿佛减少了。酱油已买,也常吃罐头牛肉,何尝省钱!火腿我却不想吃,在西三条时吃厌了。在上海时,我和建人因为吃不多,只叫了一碗虾仁炒饭,不料又惹出影响,至于不在先施公司多买东西,孩子之神经过敏,真令人无法可想。相距又远,鞭长不及马腹,也还是姑且记在帐〔账〕上罢。

    我在此常吃香蕉,柚子,都很好;至于杨桃,却没有见过,又不知道是什么名字,所以也无从买。鼓浪屿也许有罢,但我还未去过,那地方无非像租界,我也无甚趣味,终于懒下来了。此地雨倒不多,只有风,现在还热,可是荷叶却干了,一切花,我大概不认识;羊是黑的。防止蚂蚁,我现也用四面围水之法,总算白糖已经安全;而在桌上,则昼夜总有十余匹爬着,拂去又来,没有法子。

    我现在专取闭关主义,一切教职员,少与往来,也少说话。此地之学生似尚佳,清早便运动,晚亦常有;阅报室中也常有人。对我之感情似亦好,多说文科今年有生气了,我自省自己之懒惰,殊为内愧。小说史有成书;所以我对于编文学史讲义,不愿草率,现已有两章付印了,可惜此地藏书不多,编起来很不便。

    西三条有信来,都平安的,煤已买,每吨至二十元。学校还未开课,北大学生去缴学费,而当局不收,可谓客气,然则开学之毫无把握可知。女师大的事,没有听到什么,单知道教员大抵换了男师大的,历史兼国文主任是白月恒(字眉初),黎锦熙也去教书了,大概暂时当是研究系势力,总之,环境如此,女师大是不会单独弄好的。

    季黻要送家眷回南,自己行踪未定,我曾为之写信向中日学院(在天津)设法,但恐亦无效。他也想赴广东,而无介绍,去看寿山,则他已经不在家了。此地总无法想,玉堂也不能指挥如意,许多人的聘书,校长压了多日才发下来。他是尊孔的,对于我和兼士,倒还没有什么,但因为化了这许多钱,汲汲〔亟亟〕乎要有成效,如以好草喂牛,要挤好牛乳一般。玉堂也略有此意,所以不日要开展览会,除学校自买之泥人而外,还要将我的石刻拓片挂出。其实这些古董,此地人那〔哪〕里会懂,无非胡里胡涂,忙碌一番而已。

    在此地似乎刺戟〔激〕少些,所以我颇能睡,但也做〔作〕不出文章来,北京来催,只好不理。这几天觉得心绪也平稳些,大约有些习惯了。开明书店想我有书给他印,我还没有。对于北新,则我还未将《华盖集续篇》整理给他,因为没有工夫。长虹和这两店,闹起来了,因为要钱的事。沉钟社和创造社,也闹起来了,现已以文章口角。创造社伙计内部,也闹起来了,已将柯仲平逐走,原因我不知道。

    迅十·四,夜。

    ◎ 五十九

    my dear teacher:

    现时我又和你写信了。卅日写起了一纸,本待寄去,又想,或者就收到你信,所以又等着,到现在,四天了,中间有礼拜六、日,我想明天或者有你来信,但是我等不及了,恐怕你盼望,就先寄给你吧!

    广东几乎天天大雨,无房不漏湿,我睡的房,正床顶也漏了,幸而只帐顶湿,未有到被褥,今日女仆已经把帐子洗净了。

    这几天的大事记————我的————说给你听吧!一号整天大雨,但是党政府定于这天叫人到党部————替各校————领徽章(铜质,有五元,一元,四毛三种,每校按人数分组,5人一组)去卖,一号我就代表学校,到中央党部去领章,扑满,旗帜,标语,宣传印刷品……等,要点数目,费多半天工夫。二号除上课正务外,又要将徽章按各班人数分配好。三号星期则上半天全花费在分给各班学生,每班若干组,每组若干章,标语……等,逐一分配,心疲力倦,十一时完事。午餐完,去看李表妹及陈君,他们正预备约我往城北玩,当即与之出城,乡村风景,甚觉宜人,野外花园,甚有清趣,花草树木蔚为大观,食品较城市便宜,我与陈李夫妇二人在一处名北园者饮茶吃炒粉,又食(又鸟)菜共饱二顿,不过花三元余,从午至暮在该处盘桓可半日了。回来陈君坚留在他家住宿,即夕伴李表妹睡。

    今日四号早九时随陈母姊兄弟等到第一公园玩,又在街外买点心到园内食,十一时返校,午饭后又出街买一套《康熙字典》,又买到《语丝》95期,————在京得到93期————又回家看嫂嫂一次,三时赶回学校收学生去售章回来之扑满,直至五时不过收到数个,尚有大多数未交回,明日尚有事做也。我出街回来,见桌上有李之良来访的名片(女师大毕业,做过图书馆员),她到粤人地两生,又不懂话,现住(文德东路槐花新巷七号二楼陈莘农先生处)叫我去访她,我当于今夕六时半往访,她现住陈先生处,听说陈先生不久也许离粤云。

    关于北京情形,据李说,我来后京中人收不到我的信,想是广东与北京的关系,但是谢的弟弟则收到我信了,不知何故,你处对于京中消息不隔膜吧,陈先生听说也得不到他夫人的信。关于女师大情形,据李说,教部直接(用)武装军警密布校内,强迫交代,学生被任可澄林素园召集在礼堂训话,学生只有痛哭,当面要求三事,一、全体教职员依旧,二、学校独立,三、经费独立,闻一一应允,但不可靠,可是直至李来时,还是表面上教职员全去,学生留,因未开课,另外没有合并的动作云。至于这回取消女师大的功臣,你猜是谁呢?哈哈!

    女的是舍监赵世德,早已就和女大学生通同一气,女大生搬入来住就腾房,女师大生要住就不给,处处讨好,献策,陆秀珍、张邦贞恨极她了;男的呢,就是恢复女师大的功臣钟少梅,那时热心恢复女大了,和赵世德内外如一,矢忠尽诚的造灭校工作,到两校合并了,钟立刻升造注册部主任,赵仍造舍监,但是狡兔死,走狗烹,这公例是走不过的,不上几天,注册部另换人了,舍务部,罗静轩招回来,同赵一起做舍务员,另外委一个舍务主任,这时候,赵逼得走出校门,学吴麻子第二了,这也是一个好榜样好结果。其中最可笑的是马裕藻老先生,他过于信服人而且太老实了,从前口口声声敢担保钟少梅,至有人因此甚埋怨马先生无知人之明,而且钟在马先生前对易实在也挑拨不少是非,马老夫子老实,被他蒙蔽。及到钟反校事迹暴现,马先生急忙跑到易先生处说钟某事他一概不负责任云,你看马老夫子是否有点不察,但此事不可向厦大的好生风浪的人讲,恐怕从此多事,或有人和钟有交情(的)传回去不好。

    我事情仍甚忙,学生对我还不见生恶感,将来就不知。可是应付得甚费力了,处处钩心斗角,心里不愿如此,表面不得不如此,我意姑且尽职一学期至阳一月,如那时情形不对,则惟有作另项生活,在广州机会很多的,倒不愁没有。

    前两天学校把收到的学费分了,新教职员得薪水之三成,我收到五十九元四毛。听说国庆前还有学校正当经费收入,那时再分多点,然而旧教员欠薪还有一年左右才可付完,如此不得不从新教员中减去,又学校扩大,加聘许多职教员,而财厅还未将教厅批准之新预算照发,如此领旧款,分配新用途,中间又减去多少,另外什么公债票,国库券,北伐慰劳捐……名目甚多,到头不知有多少,总之所谓主任,名好听,事多做,薪少取,这种情形,实在为难,不过学学经验,练练皮〔脾〕气,从前是气冲斗牛的害马,现在变成童养媳一般,逢学生都是婆婆小姑,都要看她们脸色做事,如此那〔哪〕有自我的个性原来面目,然而回心一想,社会就是这样,我从前太任性了,现在正应磨练多些,把我锋芒销尽,那时是变钝钢还是变杯棬,请你监视我好了。

    我除了忙之外有功〔工〕夫就不免遐想,人生究竟为什么?有一日我查堂到一个特别讲堂旁,看见黑板上仿佛写着:“人生怎样都是痛苦!能解决此问题者请食……”末署巫琪仁(无其人),我看了甚好笑。学生的青年压迫的一个问题,写来似滑稽,实也无法解答。你近况何如?对于程度过低的学生,您太过好之地加增完美教材,有时反而令他们难于吸收,更加不了解,请你注意这层。现时十一点多快半夜了,昨夜睡不多,现甚倦,以后再谈吧!

    祝你精神康适。已搬入博学馆否?

    your H.m.十月四号晚十一时

    ◎ 六十

    迅师:

    六号收到您九月廿七的信及《北新》三期,《语丝》95,96二期共一束。(廿二信亦收到)

    我除十八以前寄的信,你俱收到。此外廿四,廿九,十月五日,及此信共为四封,想陆续到了。

    厦大情形,闻之令人气短,但以后何以对付呢?念念。如该处不能久居,乔迁何处呢?广州似乎还不至如此办学无状,你也有熟人,如顾某等,如现时地位不好住,也愿意来此间尝试否?郭某做政治部长去了,此刻广大改名中山大,校长是戴季陶,陈启修在此似乎不得意,有向江西等地之说。

    前信(五日)谈到钟某事,一时忘记说及,李君云(前信介绍过),学校奉教部开除学生四人(雷瑜,刘亚雄,郑德音,傅振声)此乃钟某告密,预早布置好,以为去此数人,此后毁校没人攻他,而且她们实在平时也不以他为然,所以更是骨梗〔鲠〕在喉不吐不快,哈!你看这样毒辣。

    日前接到羡苏信,她现时与女师大脱离职务了。

    我在此处,校中琐事太困身,一点自己的时间都不多,可以说是卖给它,身价若干?你猜,今日领到九月份薪水,名目是百八十之四成五,实得小洋37元,此外有短期库券20元,须俟十一月廿六方能领款,又有公债票15元,则领款无期,还有学校建筑费捐款,又硬派9元,(以薪金作比例)女师毕业生演剧替母校筹款,因是主任,又硬派入场券一张银五元。诸如此类应酬费用,不胜其烦,愈来愈多,而薪金收入愈少,名目是主任,好听,薪水百八十,又好听,实得37,则似小学教员,而忙苦又较小学教员为甚,最讨厌为整天对学生钩心斗角,不是推诚相与(学生视学校如敌人,此少数人把持所致)所以觉得实在没趣,但仍姑且努力,看另有机会,再作他图。然妹侄多人,则以为我事情甚好,我本答应供给读书费,但因款未到未给,而旦夕在耳旁喋喋,真叫人难堪,人生何苦?现时我帮他们似乎天经地义,责无旁贷,但昔日有谁天经地义责无旁贷的看我的一个自家人呢?

    本来你在厦就叫人想到不合式〔适〕于你,但是到现在你有什么方法呢?信是那么邮达不便,你的情形已经尽情地说出来了没有呢?

    《语丝》96,《女师大的运命》那篇,岂明先生说:“经过一次解散而去的师生有福了。”那么,你我不是有福的吗?大可以自慰了。

    祝你精神

    your H.m.十月七晚十二时

    ◎ 六十一

    广平兄:

    十月四日得九月廿九日来信后,即于五日寄一信,想已收到了。人间的纠葛真多,兼士直到现在,未在应聘书上签名,前几天便拟于国学研究院成立会开毕之后,便回北京去,因为那边也有许多事待他料理。玉堂就大不谓然,甚至于说了许多气话(对我)。然而兼士却非去不可。我便从中调和:先令兼士在应聘书上签名,然后请假到北京去一趟,年内再来厦门一次,算是在此半年。兼士有些可以了,玉堂却又坚执不允,非他在此整半年不可。我只好退开。过了两天,玉堂也可以了,大约也觉得除此更无别路了罢。现在此事只要经校长允许后,便要告一结束了。兼士大约十五左右动身,闻先将赴粤一看,再向上海。伏园恐怕也同行,是否便即在粤,抑接洽之后,仍再回厦门一次,则不得而知,孟余请他是办副刊,他已经答应了,但何时办起,则似未定。

    从我想:兼士当初是未尝不豫〔预〕备常在这里的,待到厦门一看,觉交通之不便,生活之无聊,就不免“归心如箭”了。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叫我如何劝得他。

    这里的学校当局,虽出重资聘请教员,而未免视教员如变把戏者,要他空拳赤手,显出本领来。即如这回开展览会,我就吃苦不少。当开会之先,兼士要我的碑碣拓片去陈列,我答应了。但我只有一张小书桌和小方桌,不够用,只得摊在地上,一一选出。待到拿到会场去时,则除孙伏园自告奋勇,同去陈列之外,没有第二人帮忙,寻校役也寻不到。于是只得二人陈列,高处则须桌上放一椅子,由我站上去。弄至中途,黄坚硬将孙伏园叫去了,因为他是“襄理”(玉堂的),有叫孙伏园去之权力。兼士看不过去,便自来帮我,他喝了一点酒,跳上跳下,晚上便大吐了一通。襄理的位置,正如明朝的太监,可以倚靠权势,胡作非为,而受害的却不是他,是学校。昨天因为黄坚对书记下条子(上谕式的),下午同盟罢工了,后事不知如何。玉堂信用此人,可谓昏极。我前回辞国学院研究教授而又中止者,因恐怕兼士玉堂为难也,现在看来,总非坚决辞去兼职不可,人亦何苦因为太为别人计,而自轻自辱至此哉。

    此地的生活也实在无聊,外省的教员,几乎无一人作长久之计。兼士之去,固无足怪。但我比兼士随便些,又因为见玉堂的兄弟(他有二兄一弟都在厦大)及太太,都很为我们的生活操心;学生对我尤好,只恐怕我在此住不惯,有几个本地人,甚至于星期六不回家,豫〔预〕备星期日我要往市上去玩,他们好同去作翻译,所以只要没有什么大下不去的事,我总想至少在此讲一年,否则,我也许早跑到广州或上海去了。(但还有几个很欢迎我的人,是想我开口攻击此地的社会等等,他们来跟着开枪。)

    今天是双十节,却使我欢喜非常,本校先行升旗礼,三呼万岁,于是有演说,运动,放鞭炮。北京的人,似乎厌恶双十似的,沉沉如死,此地这才像双十节。我因为听北京过年的鞭炮听厌了,对鞭炮有了恶感,这回才觉得却也好听。中午同学生上饭厅,吃了一碗不大可口的面(大半碗是豆芽菜),晚上是恳亲会,有音乐和电影,电影因为电力不足,不甚了然,但在此已视同宝贝了。教员太太将最新的衣服都穿上了,大约在这里,一年中另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聚会了罢。

    听说厦门市上今天也很热闹,商民都自动〈的〉地挂旗结彩庆贺,不像北京那样,听警察吩咐之后,才挂出一张污秽的五色旗来。此地人民的思想,我看其实是“国民党的”〈的〉,并不老旧。

    自从我到此之后,各种寄给我的期刊很杂乱,忽有忽无。我有时想分寄给你,但不见得期期有,勿疑为邮局失落,好在这类东西,看过便罢,未必保存,完全与否亦无什么关系。

    我来此已一月余,只做了两篇讲义,两篇稿子给《莽原》;但能睡,身体似乎好些。今天听到一种传说,说孙传芳的主力兵已败,没有什么可用的了,不知确否。我想一二天内该可以得到来信,但这信我明天要寄出了。

    迅十月十日

    ◎ 六十二

    迅师:

    现时是双十节的两点廿分,我刚带学生巡行回来。说起今天是双十节,广东国民政府一方面庆贺革命军在武汉又推倒恶势力,但一方面口号上承认是革命事业的开始而非成功,所以在群众面色〔前〕的表现,不是趾高气扬,是带多少战兢在内,而赴大会的民众,尤以各工会为多,大家深了然于一切,无须傻干,又因南方下等阶级都识字多,所以费力小,这是可慰悦的。可惜今天早上大雨,午后时雨时止,路泥泞不堪,所谓大会场在东门外名东校场,搭一演说台,而讲演者无传声筒,致雨声,风声,人声,把演讲的声压住,只见他口讲指划,更特别的,因是国庆,所以助兴的舞狮子(布做)及锣鼓喧天随处皆是,商家更燃放大炮竹,比较北京挂一枝国旗,热闹多了(广东取消五色旗,全以青天白日为国旗)。

    学校因今日学生游行是礼拜,明日(星一)补假一天,明日我应有三时课上(礼(拜)六移过来),现在便宜了,今晚(双十)有女师毕业生演剧助款为母校建筑,我或要去招呼学生,昨晚已经去了一晚,演的是《少奶奶的扇子》,洪深剧本,此剧在京,陆秀珍她们女师大恢复纪念时做过,但男女角俱用女人,声细,此处,为一种剧社组织,男女角各以性分任,无矫揉做作之嫌,女角大方不怕羞声音大,此广东看的优于京,但开场过点多钟,仍有不守时刻之弊,(各机关亦如此)且每闭幕空堂太久,未预先(禁止)余兴,致不奈〔耐〕久坐者先去,亦不佳。

    这回于九日收到十月四日来信,但信内提及“一日寄出一信并《莽原》两本”则至今不见,不知何故。又你来信说收到我九月廿九信,但廿四寄的你未提及,恐此信回复之话,必在失去的一日信内?是否?如亦未收到,则是同时你失我一信,我失你一信二书了。

    我的住室并不阔,纵五步横六步(平常步),台椅是各处破烂的凑合得来,最苦的是那三家,总是叫嚣嘈吵,有时我稍为早睡(十时),而她们一样闹,往往一合目又吵醒,要预备教课或写字,但我的脾气是要静才能够,而此处却大相反。如此看来,顶多敷衍至一学期。我想事多薪少,牺牲是不值的,现时我也留意机会。

    香蕉,柚子都是消化不良的物品,在北京,就有人不愿你多食,此处不妨事么,你和我讲的我都给打击,不至于引起你秘而不宣的情形么?

    这两天天气冷,报纸是说香港有飓风。向来在九月之广东与北京此时气候差不多,是少有的。

    防止蚂蚁还有一法,就是在放食物的周围以石灰粉画一圈即可避免,此法石灰又去湿,对于怕湿之物可采用。

    学生佳,即不致灰心,幼嫩的种子,不经意地就会萌芽爆发起来,如果在这里能够似园丁的殷勤培植,其中不也有乐趣吗?环境有天然与人力二种,以人力移天工,不是革命的人的责任吗?所以,在女师,有时我常常起灰心,但也高兴,希望能转移她们,不是我不白来一次吗?现时学生对我虽非大欢迎,也不厌恶,何妨做做再看呢。

    看你四日这信,和廿七日那信的刻不可奈〔耐〕似乎改变心情了,这是真的还是为防止孩子的神经过敏而发的?

    许先生愿来广东,何不由你处向顾孟余介绍,徐谦做大理院长,石曾先生与他熟,请齐寿山设法就可以。于树德在粤有力。广东机关也和教育一样,搭发公债票及库券,第二个月可兑现,至少占薪额少半,普通食物生活不算高,据我观察与京不过稍差耳。所贵的是大饭馆请客开消〔销〕大,小馆子零食倒值得的。

    一点泥人,一些石刻拓片,就可以说开展览会吗?好笑,他们愿意,只可“随他去罢”。

    这封信许多脱漏错误的字,复看一回改正了些,害马变成意马了,如何求其放心呢?

    牛皮账是可以尽量记下来的,我也正预备着,将来对账之时,两数相销,所余的惟有或以力取或以智胜,现时未可分谁正谁负也。

    广东学校放假多,这是我的便宜,本星期一补国庆假,星五重九,廿二日(星五)学校运动会又放假了。四年级师范生快毕业了,初做几何,手工、豆工折纸俱极粗劣。此处学生就轻视手工,缝纫,图画等,也许是受革命影响,人心浮动之故罢。

    我写这信,现在是三时三十五分了,这几个字费了一时一刻,其迟钝可想,要说的也说了,如再记起,随后再写信吧。

    your H.m.双十节下午三时……

    ◎ 六十三

    my dear teacher:

    今日又是星四,又到我有机会写信的时候了,而况明天是重九,明日呆板的办公也得休息了,做学生时希望放假,做先生时更甚,尤其希望在教课钟点最多那一天,明天我没有课上,放假自然比不放好,但我总觉得可惜,如果是星六,或星一,我就省去二三小时一天的预备了,岂不更妙哉!

    南方重九可以登高,比北方热闹,厦门不晓怎样,广东这天旅行山上的人甚多,我因约了一位表姊,明天带我去买布做冬衣,所以大约不玩了。说起冬衣,前三四天此间雨且冷,不亚于北京此时(甚言之,或不至如(此))又似打(飓)风的余波,我的衣服送到家内晒,离学校有半小时的路,家内又没人送来,我就在校内穿四五层单衣裤,人多说广东这时这样冷是料不到,而我竟因此害伤风起来,其原故也因正当那几天的冷,我们学校毕业生九,十两日(阳历)演剧为母校筹款,学生往做招待及各项跳舞,回来在十二时,我去了两晚陪之回校,亦着些冷,幸而有人说一个秘方,就是以枸杞子炖猪肝食两次好了,现在更好了。

    前信(十日写寄)不是说你一日寄来的信及《莽原》二本未收到吗,但是一日的信,十二收到了。那两本书则在外面寄来学校的图书束中,由一位先生翻出交回我,大约到了几天了。但在何时我不知到〔道〕,总之书和信都收到了。这封信特别“孩子气”十足,幸而我收到。“邪〔斜〕视”有什么要紧,习惯倒不是“邪〔斜〕视”,我想,许是蓦不提防的一瞪吧!这样,欢迎那一瞪,赏识那一瞪的,必定也能瞪的人,如其有,又何妨?记得张竞生之流发过一套伟论,说是人都提高程度,对于一切,都鲜花美画一般,欣赏之,愿公显于众,自然私有之念消,可惜世人未能领略张辈思想,你何妨体念一下?

    抵抗蚂蚁的方法,比较省事的,我告诉你吧,你照着做,或者可多存放点心了。

    盛食物柜(如西三条的菜柜),铁丝罩,外通风,菜,点心,糖……都可放。瓦罐,空不放物,只以柜足放入内,外以较大罐盛水,如此则遇木柜之足,不至〔致〕日久为水浸坏,水较石灰易备,且防蚁较石灰更佳。

    有可以吹倒人的大风而不冷,仍须穿夏衣的么?那就比广东热了。

    我虽然愿意努力工作,但对于有些事,我总感觉能力薄弱,即如训育主任,要起草训育会章程,提起章程,有似议宪法一样,参考虽有,合用则难,况且叫我起稿一个章程,怎能做得到,所以回来至今,开过三次会议,召集十多人,而我的章程不行,至今还未组成会,现在又另举四人为起草委员,这样显出我能力薄弱了。此校发展难,自己感觉许多不便,想办好,也和你一样的观察其不易了。

    此间报纸(载)北伐军(于双十节)攻下武昌,九江,南昌,则湖北江西全定了,再联合豫樊,与北之国民军成一直线,则天下事大有可为,此情想甚确。冯玉祥于此时在库伦亦发通电正式加入国民政府,遵守总理遗嘱,实行三民主义了,闽战亦大顺利,不知确否?总之,去暗投明,闽中健儿此时应起而一致革命。陈启修有不日通过,即往宜昌为政治部宣传主任之说,顾约孙来,不知是否代陈之缺,但陈是社论家,孙如代陈,须多发政论,非办副刊之以文艺为主。

    谢兄弟事不必提,黑龙江之谢已有事,所以他荐兄代,但闽局若变,他兄亦自起来,现时叫玉堂先生为难,而且内容如此,何必白费唇舌。

    研究系之流,专是假道学,外面似书呆子。这回女师大,简直就是研究系和国民党报仇,换句话就是男师大的先生教授,驱逐了(女师大的)北大的先生教授。在九月廿六日,国立女子学院师范大学部第一期周刊,发刊词是程俊英(=张耀翔)。职员一览:院长————任可澄,学长————林素园,教务长————傅铜,事务长————艾华,国文学科主任————黎锦熙,外国语学科主任————王文培,教育哲学学科主任————傅铜,史地学科主任————白眉初,数理化学科主任————陈秉乾,训育主任————林元乔,文牍股主任————程先民,注册股主任————陈掖神,会计股主任————吴鸿基,庶务股主任————王礼馨,卫生股主任————张光汉,舍务股主任————罗静轩(不要脸的东西),出版股主任————佟伯润,图书管理员————陆肇曾(此君无锡人,不老实了),仪器管理员————王泽民。

    这些东西我多不认识,管他妈的,横竖武昌攻下了,早晚打到北京,赏他们屁滚屎流。这回女大倒不合作起来,他们呈文到部,要求仍在部中上课,并且扩充教室,又声明照原案办理————即胡敦复仍为女大校长,不做学长(校长薪多于学长,校长地位高于学长)————这足证明女大对此事非愿意,所遂心的是章系,研究系(记否去年陶知行在京报曾有女子学院,在石驸马校挂两招牌说)这系人不惜减缩教育范围减少两学校经费为一校,以迎合卖国政府,而利己阴谋,可恶可杀!

    广东一小洋换十六枚(有时十五),好的香蕉,也不过一毛卖五个,起好多黑点的大约个半铜元买到了。我常买蕉食,因为在此处蕉新鲜而香。福建人多善做肉松,你如喜食,不妨买些试试。

    学生欢迎,自然增加你兴趣,处处培植些好的禾苗,以喂养大众,救济大众吧。这是精神上的愉快,不虚负此一行。在南人中(禁止)一个北人的你,而他们不以南北歧视你,反而尊重你,这是多么令人“闻之喜而不寐的呢”。话虽如此,却不要因此拼命作〔做〕工,能自爱才能爱人。

    《新女性》想下笔学做,但至现在,环境和时间俱未合适,待几时写出,再寄去。

    愿你有“聊”!

    your H.m.十月十四晚

    ◎ 六十四

    广平兄:

    昨天刚寄出一封信,今天就收到你五日的来信了。你这封信,在船上足足躺了七天多,因为有一个北大学生来此做编辑员的,就于五日从广州动身,船因避风或行或止,直到今天才到,你的信大概就与他同船的。一封信的往返,来回就须二十天,真是可叹。

    我看你的职务太烦剧了,薪水又这么不可靠,衣服又须如此变化,你够用么?我想一个人也许应该做点事,但也无须乎劳而无功。天天看学生的脸色办事,于人我都无益,就是敝〔撇〕精神于无用之地,你说寻别的事并不难,然则何必一定要等到学期之末呢?忙自然不妨,但倘若连自己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那可是不值得的。

    我的能睡,是出于自然的,此地虽然不乏琐事,但究竟没有北京的忙,即如校对等事,在此就没有。酒是自己不想喝,我在北京,太高兴和太愤懑时就喝酒,这里虽仍不免有小刺戟〔激〕,然而不至于“太”,所以可以无须喝了,况且我本来没有瘾。少吸烟卷,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约因为编讲义,只要调查,不须思索之故罢。但近几天可又多吸了一点,因为我连做了四篇《旧事重提》。这东西还有两篇便完,拟下月再做;从明天起,又要编讲义了。

    钟少梅的事,我先前也知道一点,似乎是在《世界日报》上看见的,赵世德的事却没有载。人心真是难测,兼士尚未动身,他连替他的人也还未弄妥,本来我最相宜,但我早拒绝了,不再自投于这样口舌是非之地。他因为急于回北京,听说不往广州了;伏园似乎还要去一趟。今天又得李遇安从大连来信,知道他往广州,但不知道他去作何事。

    广东多雨,天气和厦门竟这么不同么?这里不下雨,不过天天有风,而风中很少灰尘,所以并不讨厌。我从自买了火酒灯以后,开水不生问题了,但饭菜总不见佳。从后天起要换厨子了,然而大概总还是差不多的罢。

    迅十月十二日夜

    八日的信,今天收到了;以前九月廿四,廿九,十月五日的信,也都收到。看你收入和做事的比例,实在太不值得了,与其如此,岂不是还是拿几十元的地方好些么?你不知能即另作他图否?那里可能即别有机会否?我以为如此情形,努力也都是白费的。

    “经过一次解散而去的”,自然要算有福,倘我们在那里,当然要气愤得多。至于我在这里的情形,我信中都已陆续说出,辞去研究教授之后(我现在还想辞),还有国文系教授,所以于去留并不发生问题。我在此地其实也是卖身,除为了薪水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但我现在或者还可以暂时敷衍,再看情形。当初我也未尝不想起广州,后来一听情形,就暂时不作此想了,你看陈惺农尚且站不住,何况我呢。

    其实我在这里不大高兴的原因,首先是在周围多是语言无味的人,不足与语,令我觉得无聊。他们倘让我独自躲在房里看书,倒也罢了,偏又常常给我小刺戟〔激〕。我也未尝不自己在设法消遣,例如大家集资看影戏,我也加入的,在这里要看影戏,也非请来做不可,一晚六十元。

    你收入这样少,够用么?我希望你通知我。

    伏园不远要到广州去看一看,但我的事绝不想他留心,所以我也不要他在顾先生面前说。我的离开厦门,现在似乎时机未到,看后来罢。其实我在此地,很有一班人当作大名士看,和在北京的提心吊胆时候一比,平安得多,只要自己的心静一静,也未尝不可暂时安住。但因为无人可谈,所以将牢骚都在信里对你发了,你不要以为我在这里苦得很。其实也不然的。身体大概比在北京还要好点。

    今天本地报上的消息很好,但自然不知道可确的。一,武昌已攻下;二,九江已取得;三,陈仪(孙之师长)等通电主张和平;四,樊钟秀已取得开封,吴逃保定(一云郑州)。但总而言之,即使要打折扣,情形很好总是真的。

    迅

    十月十五夜

    ◎ 六十五

    广平兄:

    今天(十六日)刚寄一信,下午就收到双十节的来信了。寄我的信,是都收到的。我一日所寄的信,既然未到,那就恐怕已和《莽原》一同遗失。我也记不清那信里说的是什么了,由它去罢。我的情形,并未因为怕害马神经过敏而隐瞒,大约一受刺激,便心烦,事情过后,即平安些。可是本校情形实在太不见佳,顾颉刚之流已在国学院大占势力,周览(鲠生)又要到这里来做法律系主任了,从此《现代评论》色彩,将弥漫厦大。在北京是国文系对抗着的,而这里的国学院却弄了一大批胡适之陈源之流,我觉得毫无希望。你想:坚〔兼〕士至于如此胡涂,他请了一个顾颉刚,顾就荐三人,陈乃乾,潘家洵,陈万里,他收了;陈万里又荐两人,罗某,萑〔楚〕某,他又收了。这样,我们个体,自然被排斥。所以我现在很想至多在本学期之末,离开厦大。他们实在有永久在此之意,情形比北大还坏。

    另外又有一班教员,在作两种运动:一是要求永久聘书,没有年限的;一是要求十年二十年后,由学校付给养老金终身。他们似乎要想在这里建立他们理想中的天国,用橡皮做成的。谚云“养儿防老”,不料厦大也可以“防老”。

    我在这里又有一事不自由,学生个个认得我了,记者之类亦有来访,或者希望我提倡白话,和旧社会大闹一通,或者希望我编周刊,鼓吹本地新文艺,而玉堂之流又要我在《国学季刊》上做些“之乎者也”,还有学生周会去演说,我真没有这三头六臂。今天在本地报上载着一篇访我的记事,记者对于我的态度,以为“没有一点架子,也没有一点派头,也没有一点客气,衣服也随便,铺盖也随便,说话也不装腔作势……”觉得很出意料之外。这里的教员是外国博士很多,他们看惯了那俨然的模样的。

    今天又得了朱家骅君的电报,是给兼士玉堂和我的,说中山大学已改职(当是“委”字之误)员制,叫我们去指示一切。大概是议定学制罢。兼士急于回京,玉堂是不见得去的。我本来大可以借此走一遭,然而上课不到一月,便请假两三星期,又未免难于启口,所以十之九总是不能去了,这实是可惜,倘在年底,就好了。

    无论怎么打击,我也不至于“秘而不宣”,而且也被打击而无怨。现在柚子是不吃已有四五天了,因为我觉得不大消化。香蕉却还吃,先前是一吃便要肚痛的,在这里却不,而对于便秘,反似有好处,所以想暂不停止它,而且每天至多也不过四五个。

    一点泥人和一点拓片便开展览会,你以为可笑么?还有可笑的呢。陈万里并将他所照的照片陈列起来,几张古壁画的照片,还可以说是与“考古”相关,然而还有什么牡丹花,夜的北京,北京的刮风,苇子……。倘使我是主任,就非令撤去不可;但这里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可笑,可见在此也惟有陈万里们相宜。又国学院从商科借了一套历代古钱来,我一看,大半是假的,主张不陈列,没有通过;我说“那么,应该写作‘古钱标本’。”后来也不实行,听说是恐怕商科生气。后来的结果如何呢?结果是看这假古钱的人们最多。

    这里的校长是尊孔的,上星期日他们请我到周会演说,我仍说我的“少读中国书”主义,并且说学生应该做“好事之徒”。他忽而大以为然,说陈嘉庚也正是“好事之徒”,所以肯兴学,而不悟和他的尊孔冲突。这里就是如此胡里胡涂。

    H.M.

    十月十六日之夜。

    ◎ 六十六

    my dear teacher:

    从清早在期望中收到你的信(十日写寄),我欢喜的读着,你的心情似乎也能稍安了,但不知是否骗人安心,所以这样说,勉强的栖息在不合意的地方。

    兼士、伏园先生已动身来粤也未?如要翻译,我可以毛遂作乡〔向〕导。顾先生的态度听说和在北京时有点不同,向后转了,但确否不知。

    广州国庆日也和北方不同,当日我也寄你一信说及,当早已知道了。

    中山大学停一学期再整顿开学,文科的郭,也停聘了,将来是什么人才在这学校教授,现尚未定,你如有意,来粤就事现在设法也是机会,像顾孟余,于树德……你都可以设法,但这自然是除非现在的地位实在要抛弃才如此说。

    昨星期日的上午,及晚上,今晚,偷空凑一篇文寄上,可以过得去就转到上海,否则尽可中饱。

    我校的舍监自行辞职,跑到国民政府处做女书记官了。一时请不着人,就要我兼尽义务,明天她去升官,据说暂还在这里帮助,等聘着人再去,不知确否?

    我自己在这里也没好坏可说,各班主任多不一致,对于训育,甚无进展,而且总没空闲,机心甚令人厌,倘有机会,不惜舍而之他也。

    现甚困倦,如再有话,下次续写。

    your H.m.

    十月十八晚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