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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再过十五分钟就要进站了,可我还没拿定主意:到底是下车还是不下车?

    本来,归途的计划早在家里的时候就定好了:剩下五天时间,坐三天火车,用半天的时间渡海,还有一天多的时间,或者是在那个滨海城市里逛逛,或者是在上班之前休息它一天,和同志们聊聊这次休假回家的见闻。但是,这个看来挺好的计划,眼看就要被一件偶然的事情搅乱了。

    半个钟头以前,车厢里还黑沉沉的,我正睡着,忽然耳边传来列车员的声音:“各位旅客,有下车的没有?前方停车站是……”大概列车员怕打搅了旅客的清梦,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醒了。列车员报出的那个城市的名字,一下子冲进了我的耳朵,使我猛地一惊,顿时眼前浮起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乌亮的眼睛。那是班长傅传广。十年前,他就是用这双眼睛盯着我,说:“要是将来胜利了,再到这里来看看,那有多好啊!”这个愿望,傅传广同志是不能实现了,但是我呢?我忽然涌起了一个念头:下车去看看怎么样?

    其实,这个念头也不是现在才有的。自从当年我躺在担架上穿过那个被炸坍了半边的城门洞子、离开这个城市的那一刹那起,这个想法就埋在心窝里了。但是,就从那一天开始,总是步步往南走,一直走到海边,渡过了大海,在一个小岛上一住就是近十年,这事就只能搁到心里了。这期间,每当和几位老战友凑到一块,天南地北地闲扯的时候,总少不了要谈到这次战斗,谈到傅传广同志;而且不管谈多久,照例是用这句话来结束的:“这会儿,要能去看看有多好啊!”现在,这个地方就在眼前,如果把休息的那一天时间挪到这里,下了车,办办签字手续,然后走进城去……

    这个念头是那么使人激动,我怎么也躺不住了,索性坐起身,撩起窗帘,向车外望去。天快亮了,左前方远处,浮现出一片鱼肚色的亮光。几片轻纱似的薄云正缓缓地向高处移去。被这白色的晨光衬托着,城市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接着,郊区那矗立的烟囱、高大的厂房都看得清楚了。就在这些建筑物后面,突然露出了一座古塔。高大的古塔的身影,像欢迎什么人似的,正急急地向前移来。对,当年那一切都发生在这里,发生在离那古塔不远的地方。瞬间,一切变得清楚而又简单了。我伸手从衣钩上取下衣帽,穿戴整齐,抓起行李便下车了。

    办完了签字手续,我把行李存妥,在车站小摊上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往市内走。可是,当我走到那拥挤的人行道上时,才发现自己这新计划里有一个明显的疏忽:对于所要去的地方,在我脑子里只有一幢房屋的印象,至于这所房子在哪条街上,我根本不知道,而今,要从这千万间大小房屋中找到那幢并不显眼的房子,实在是件难事。幸好,这座古塔还在,它标明了一个大概的方位。于是我便望着古塔走到了城东北角,找到了当年攻城时的突破口。往后呢,就只好凭着自己的记忆,按照战斗发展的方向和能够依稀记起的方位物,慢慢往前寻找了。

    说来奇怪,当我在那遥远的海岛上想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当我从车窗口凝望着它的时候,我知道,城市一定是变了。十年了嘛,我上岛时栽上的果树都已经收过四次了,城市怎能不变呢?可这会儿沿着马路往前走着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摆脱不掉战时的感觉。那一幅在晨光中模糊辨认出来的战斗情景,总是顽强地在眼前浮现出来。

    看,那不是那堵高墙吗?在投入冲锋之前,我们就在这墙根底下隐蔽过,在这里啃过几口干粮。那时候这块大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當”字。现在,那刺眼的字被一幅画代替了,上面画着三个胖娃,咧着嘴,扛着个大棉桃。

    呶,街口上那棵大刺槐树还在那里。不过记得那棵树原是在铺面后面的大院子里的,那时这院子是团的后勤处,领弹药的骡马驮子,抬伤员的担架,来来往往,正是个热闹地方,我就是在这里换过药,然后被抬出城去的。可这会儿,那树仿佛长了腿,跑到人行道上来了。树下是个新建的大文具店。

    就是这些表面无法辨认的标志,呼唤着我的记忆,引导着我跨过大街,弯过小巷,最后,来到了一条巷子里。

    按照走过的道路计算,那房子差不多该是在这条街上,可到底是哪座房子呢?因为从巷口开始,部队就靠打穿墙壁向前发展,如今从巷子里是一点儿标志也找不出来了。我沿着路边一面走一面张望,一连走了两个来回,还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这时,已经快七点钟了。太阳从巷子尽头的一棵树梢上露出来,把街心抹上一层金色。我实在有点沉不住气了,决定找个人打听一下。就在我四处打量的时候,一眼看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子从对面跑过来,看样子心挺急,不知怎么脚下一绊,摔倒了,手里的一个纸包甩出了好远,孩子哇的一声哭了。

    我抢前几步想去扶他,忽然前面大门里一件白色衣服一闪,一个人飞似的来到孩子身边,把他扶起来。这时我才看清,原来是一个长辫子的姑娘。她一面搀着孩子走,一面爱抚地拍打着孩子身上的土,安慰地说:“你忘了我给你们讲的那个故事了!那个解放军叔叔叫敌人打得浑身都是血,人家连一滴眼泪也不掉!呶,”她一眼看见我,向我笑了笑,“不信你问问这个叔叔!”

    不知是孩子想起了所说的故事呢,还是我这身军装的效用,孩子怔了一霎,看了看我,两眼使劲一闭,挤出了两滴泪水,笑了。他向姑娘身边偎偎,把纸包递到她手里说:“给,我妈叫我带给你吃的,是她自己做的哪!”

    姑娘笑笑,领着孩子走进路南的一个大门里去了。我随着他们的背影向门里瞥了一眼:一座楼房,正对大门的窗子忽然开了,两个小孩的脑袋伸出来,齐声叫道:“老师好————”说完,两个蝴蝶结一闪,小脑袋又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见过类似的一幅情景?”我心里一动,便跨进门去,对着楼房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座不大的二层楼,看样子是修葺过了,青灰抹过的砖缝,整整齐齐的,窗棂上也刷上了崭新的乳白色。但还是看出来了,不错,是它!看,从左数第二个窗子旁边,约有一尺见方的地方,砖是新补上的;原来那里被敌人打穿做了枪眼,一挺美造机枪的枪管就从那里伸出来。正门两侧窗框上的砖块参差不齐,像被谁用刀砍了一阵似的,那是被我们的机枪扫的,因为那里一挺汤姆式正封锁着突击道路……我漫步向楼上走着、看着,就是这些特征,把我引进一个深深的回忆里去了。

    那也是这么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们班连着向这座楼突了两次都没有奏效,最后只好用爆破了。就在机枪压住了敌人的火力,爆破员挟着炸药冲向楼门的一瞬间,楼里一阵乱,传来了敌兵的咒骂声和孩子惊乍乍的哭喊声。接着呼啦一下子,楼上几个窗子全打开来,五六个敌兵,每人手里抓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把他们狠狠地按在窗台上。孩子们哭喊着、挣扎着,两手悬空乱抓,拼命地踢蹬着小腿……就在这些娇嫩的小腿中间,一支支乌黑的枪管伸出来,向着我们瞄准、射击了。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班长咬着牙向机枪射手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停止,停止爆破!”

    枪声暂时停止了,战场上顿时静下来。这种寂静是难耐的。孩子的哭声显得更凄惨、更揪心。窗上的孩子大部分都离开了,但还有两个敌兵仍然卡着孩子的腰,故意在窗口上晃来晃去,一面大着胆子把脑袋从孩子身边伸出来,阴阳怪气地叫道:“炸呀!有种的来炸呀!”

    没有比这再急人的了。望着敌兵那狰狞的面孔和那一条条乱踢乱蹬的小腿,我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尖子仿佛被那些小腿蹬着,麻沙沙的疼。“怎么办呢?”我们的眼都转向班长了。班长还像冲锋前那样,单腿跪在窗前,脸颊紧贴着窗边的墙壁。汗,像小河一样流着,把墙皮湿了一大片。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凶得怕人,从和他相识以来,我就没有见到他的眼这么凶过。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手正在扭动着胸前的衣扣,一个衣扣碎成两半,脱落了,又揪住了另一个……蓦地,他把揪在手里的一个扣子一扔,压低了声音命令道:“上刺刀!”

    我和班长抬着梯子向楼房奔去。当敌人弄清了我们的行动,开始还击时,班长已经攀着窗口跳进楼里。我紧跟着他攀上窗口,他已把赶上前来的一个敌兵戳翻了。另一敌兵正一手抓着个孩子的衣领、一手提枪向窗口奔来,一见班长进来,竟举起孩子,恶狠狠地向他砸过来。就在这紧急的当口,只见班长把枪往臂弯里一挂,摊开双手,猛地接住了孩子。随着向后趔趄的劲儿,身子一侧歪,把孩子挡在胸前。可就在他这一转身的工夫,身体的侧面暴露给了敌人,敌人一个前进刺,刺刀戳进了他的肋下,他倒下了……

    事情过去已经整整十年了。现在看着这陌生却又熟悉的景物,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我的心还像被谁捏着似的,痛得钻心。那以后……记得战斗发展到楼东头的房子里,我们被敌人翻出来过一次,还看见班长一手捂着伤口,在走廊里爬来爬去地招呼孩子。再往后,他牺牲的情景也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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