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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童海川扬名灯市口 武云飞伤人隆福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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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书说到年羹尧出世,他本是高僧宝如和尚顾启顾肯堂东山老先生的高足,顾肯堂拜江西省贵溪县卧虎山的尚道明、何道源为师兄学的武艺,尚、何二仙长跟和尚学的文学。王爷听完鼓掌大笑:“亮公啊,你和海川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哪!哈哈哈,你老师的师兄,就是海川的两位授业恩师啊!你们是师兄弟。这不是该着的事吗!“哎哟!是啊!海川,咱们哥儿俩比王爷近。”王爷一听忙道:“等等,还是海川跟我近,你别往你那边强拉。”王爷痛快,“海川,见过你的师兄!”海川赶紧躬身施礼,趴地下磕头。没想到海川跟年大人又攀上了师兄弟。

    这几天来,有时候王爷跟海川在一块儿,有时候海川教徒弟,有的时候带着徒弟们上大栅栏双龙镖局跟众位师长见面。正月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初十前后。这天海川在自己的家里,大管家何吉来叫了,原来年羹尧在这儿,爷儿仨一块儿喝茶、吃饭、说点儿闲话,越说越投脾气。“老年,海川,今儿都初十啦,眼下就灯节啦,你说咱们哪天逛逛灯去呀?”年大人一想,说:“这么办吧,让海川说,他说哪天好咱们就哪天。”“王爷,您瞧我来北京也好几年啦,经过好几个灯节了,可还不知道灯节一共有几天?”

    王爷告诉海川:“咱北京的灯节是三天,十四、十五、十六。十五是正日子。”

    “那样好,咱们就十五到灯市口逛逛灯。”“老年你听见没有,到那天你早点儿来,到我这儿吃晚饭,咱们一块儿走。”年大人说:“好吧。”说着,年羹尧告辞走了。

    转眼之间就到了十五,众人随着王爷不骑马、不坐轿,遛遛达达地走,把两府的官衔灯全都掌出去了。年福的四盏官衔灯都是铁丝儿拧的气死风灯,多大的风也刮不灭。上头有红字:“礼部侍郎年府”,朱红油漆的笼头杠儿挑起来。雍亲王府的四盏官衔灯在前头,比年府的灯就高得多,大得多了,也是朱红油漆,不过是绿头的笼头杠儿挑起来,上面写着:“雍亲王府”。

    王爷当然穿一身皮衣服,天寒地冻,正月十五还是正冷的时候。年大人也是一样,虽说是便服,但都穿得比较暖和。海川可就不然了,依然是土黄布裤子粗蓝布大褂儿,煞绒绳,搬尖儿靴鞋,白袜子。因为成名的侠义都有寒暑不侵的真功夫,多冷也不冷,多热也不热。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宝刃。爷儿几个由打府里出来,出王府大门往西一拐,等到了富贵巷西口,往南这么一瞧,直奔北新桥,喝!都是过街的焰花呀。两边对着放,当间儿一条火胡同似的。人已经挤不动了,绿女红男,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不过王爷跟年大人他们这儿就比较好走一点儿。看见官衔灯了,不用赶,老百姓自动地就闪开。

    赶到了北新桥往灯市口这么一看呀,就好像正南方一条火龙宫。真是火树银花,鞭炮震耳,热闹非常!两旁边的铺户叫买叫卖,悬灯结彩。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星斗之光为之而夺,因为城里头灯火通明,月亮的光华都小下来啦。两边儿铺面房悬灯挂着许多谜语,叫“打灯虎”。也有用灯笼打灯虎的,也有用字条打灯虎的,各种都有。门口外头放着大八仙桌,搁着一份儿一份儿的元宵。这是怎么回事?”打灯虎”给彩头,只要您打中了,就送给您一份元宵。本柜上的老人儿在一旁看着打灯虎。海川一瞧,这药铺的门口贴着这么一条灯虎儿:“亚”,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打俗语一名,猜中者赠元宵二斤”。王爷跟年大人是打得上来的,海川不行,海川得琢磨琢磨。

    这时,由打人群里头出来一个小孩,也就在十二三岁,带着缎帽垫儿,穿着一身棉裤棉袄,由下人陪着就进来了。这小孩站在老头儿的跟前说:“老师傅,您这‘亚’字,扫俗语一句,我猜了两个,可不知道哪个对?”大家伙儿一瞧,这个小孩挺聪明。这位老先生就问了:“嗯,学生,你猜什么呢?”

    “一个就添个‘口’字,叫‘有口难言’,再一个就是‘恶心不善’,‘亚’字底下搁一‘心’字,不就成了‘恶’了?就这么两句俗语。”这老先生点了点头:“学生,你这第二个谜打上了,就是‘恶心不善’。行,回家煮元宵吃去吧。”把这份彩头就拿过来了。

    又走到一个买卖铺户门前,那儿也有谜语,海川一瞧有这么一条儿,门口格子上挂着一个小孩儿玩的唱戏的假脸儿,旁边还有两吊钱,也是打俗语一句。猜中者不但这两吊钱归你,还给你二斤元宵。大家伙也都在猜。海川也想: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时候,一位穿着羊羔儿皮袄,系着青褡包,带着老毡帽,穿着老毡疙瘩,迈步进来了,说道:“掌柜的,这条儿谜语我揭了。”

    “噢,好啊!爷台,祝您年节快乐。您来吧,揭这个吧。”这人到这儿一伸手,把这两吊钱摘下来,转身就走。走到人群这儿一回头:“老师傅,我打上来了吧?”老头儿乐了:“哈哈,这元宵也归您。”他把这两吊钱拿了,元宵也拿了,分人群走出去了。大家伙就问啦:“嘿!老头,他怎么打上了?到这儿把钱拿走了,您还给他元宵。您给揭一揭,这个叫什么?”老先生笑着说:“诸位,您瞧这儿有钱,还有假脸,这句俗语叫‘要钱不要脸’,他把钱拿走了,把脸搁在这儿了,不正对了吗。”大家伙这乐呀,连王爷都乐了:“好!这个谜语编得好。”

    再往前,又碰见打灯虎的了。这儿上头红纸写着黑字:“铁打一只船,金子两镶边,一脚踢碎了,还须用线连。打四个地名。”有一个文墨人儿说:“老先生,这个灯虎儿要打上来,有什么彩头哇?”“您瞧见没有,四斤元宵,两吊钱。元宵您回家一家子煮着吃去,两吊钱您打点酒买点儿菜,回家喝二两。这个不好打。”“这个我打上来了。”“您当着大家伙说说吧,对了,您就把彩头儿拿走。”这位说:“好吧。我打这头一句‘铁打一只船’是陈州,‘金子两镶边’是贵州,‘一脚踢碎了’是苏州,‘还须用线连’是杭州。不知道对不对?”“您打对了!”把元宵和钱全拿走了。海川还纳闷儿呢,这位打得很脆呀。后来自己这么一想:噢!对了,“铁打一只船”,船就是舟,那还不沉吗。“金子两镶边”,拿黄金把两旁边镶起边儿来,那可不是贵重吗?值钱哪贵州!“一脚踢碎了”,把这船给踢碎,不就“酥”了吗,苏州哇!“还须用线连”,拿这针一缝这不是“杭州”吗,高!年大人陪着王爷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拥拥挤挤,可由打北新桥走十条,奔钱粮胡同口,过东四牌楼,奔灯市口来了。越走越近,很快就进入灯市口了,爷儿几个正在那逛灯呢,猛然间,灯市口一阵大乱,“哗——”就像开了锅一样,人群波开浪裂。就听有人喊:“不得了啦,有人拖人哪!这人胆儿可不小哇!听说是皇上的孙子抢人哪!”又有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救命啊!”

    还有人喝喊着:“打、打、打!”年大人听了就一怔,王爷听完了把脸沉下来了。正月十五逛灯,天子与民同乐,大家伙儿正在高兴的时候,繁华之地,怎么有皇孙抢人哪!王爷忙说:“海川,快过去瞧瞧,不管他是谁,把他给我抓来!”王爷说了话了,海川敢管了。英雄马上分人群往前走,老百姓四散奔逃,海川挤到现场。抬头一瞧,海川可是一愣。一匹白马鞍,嚼环鲜明,马上坐着一位公子阿哥爷,迎顶镶着一粒明珠,身上穿着紫色宫绸皮袍,外罩火红缎子的斗篷。看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手下有二十几个恶奴,都是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每人身上别着一根檀木斧把,抢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姑娘。这个老太太撒野打泼地喊:“救命噢!抢我的女儿啦!”一个恶奴过来照着老太太胸口就是一脚:“这是你们家的造化,不识抬举。抢你们闺女算什么!”海川一想:真有这事!千人瞧万人看,随便抢人家妇女。海川不由得勃然大怒,不用说王爷有话,没话我也得管哪!海川垫步拧腰,“燕子三抄水”,飞身形过来,来到马前伸手一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与民同乐,你们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擅抢良家妇女!”旁边有人说:“这老乡,你逛灯就逛呗,见着这事躲远着点儿,你管这事干吗?”旁边又有人搭茬道:“二哥,您甭说,今儿这场事,这老太太家里有德性,碰见这位敢管,换个主儿,真没人敢问!”“哟喝!你认得他?”“多新鲜哪,我凭什么不认得他呀。不认得他咱们就敢说话了吗!”“哎哟喝!那么他是谁呀?”“你们听着吧,别人能管吗?这位是北城根儿雍亲王府的教习,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把旁边这位吓了一哆嗦:“怎么着?童教师?大名鼎鼎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就是他?”“对啦!别人谁敢管?!”

    海川真把这位阿哥给拦住了。他是九皇子九贝勒爷的儿子,阿哥弘涛。

    这位阿哥仗着他父亲的势力,仗着是皇亲,在北京城里做尽了坏事,没人敢惹他!今天他带着恶奴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寻欢作乐。他手下有四位教师爷,一位教师爷叫土蜘蛛何立,很有本事,一位教师爷叫神拳无双赵有来,一位叫铁头李四,最厉害的叫赛燕青周兰。这赛燕青周兰也是江洋大盗,通过赵有来把他介绍到九贝勒府,在九贝勒府当了教师爷。他是少林弟子,有很好的功夫。

    没想到这次童海川要管这闲事。阿哥弘涛勃然大怒:“什么人!乡下人竟敢管闲事!来呀,给我把他打死!”阿哥爷传下命令,土蜘蛛何立可就过来了。大胖子小短脖子小脑瓜儿,晃晃悠悠往前走,一撇嘴儿:“嘿!乡下人,放着灯不逛怎么多管闲事呀?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九贝勒爷府的阿哥爷弘涛。别说抢一个大姑娘,抢十个八个的,那是他们被抢家的造化,你在这儿挡什么横儿呀?!”童林这么一听,真是皇子府里的皇孙,哎呀,那我也得管哪!身为侠客不能见义勇为,瞧见这种不平之事不能说一说公理,那算什么英雄?这时,海川一壮英雄胆,说道:“不管你是谁,抢人犯法,把姑娘放下!”“你打听打听,你家教师爷叫土蜘蛛何立,我要你的命!”说完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问心一掌。海川一叼他的腕子,伸左手一托他的二膀子,左手往起一抬,右手往下一按,“嗄叭”一声,海川就把这土蜘蛛胳膊给掰折了。弘涛一瞧,“啊!真把我的教师爷胳膊给掰折了!”

    老百姓可就更乱了。正这个时候,由打阿哥弘涛旁边“噌”地又蹿过来一位,一晃脑袋说道:“打听打听我铁头李四是什么人物?你敢拦阻我家阿哥爷抢人,我要你的命!”举双拳泰山压顶“嗡”地一下就下来了。海川一撤右步,伸左手往下一压,一抬右手,说:“你叫铁头李四,我试试你这脑袋有多大劲儿!”说完照着脑门子上“啪”一掌“卟!”这口血就喷出来了。“甭说你这脑袋,铁背罗汉法禅僧那脑袋多棒啊,一巴掌我都让他吐了血!”两位教师都受伤了。神拳无双赵有来垫步拧腰过来用手点指:“你这乡下人真乃大胆!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牙,认识你家教师爷神拳无双赵有来吗?”

    往前一抢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一攥拳,单风灌耳。海川上右一滑步,褪头一躲,立右手一叼他的二膀子,就这么一拧他,一伸左手“啪”,拿左胳膊往下一插,一掌把赵有来的右膀子给砸折了!阿哥弘涛可就急了,气呼呼地大喊道:“给我上!”二十几个恶奴就“呼啦啦”往上冲。三位教师爷全都伤了,他能不急吗?

    恶奴们各自把檀木斧把抽出来:“你这乡下人是找死,我们二十几个小伙子每人一条檀木斧把,一个人给你一下就二十多下,把你砸死!你敢管这个闲事?你问问北京城谁敢惹我们呀?!”海川一瞧,一窝子狗全上来了。

    您别看他们人多,这些人在海川眼睛里,什么都不是,这都是马勺苍蝇混饭吃的主儿。英雄就使了一手儿金刚八式掌的“虎抱龙拿”,又猛又狠,“哗”地一下子,恶奴们的斧把抡起来往下盖,海川就这么一矮身,一个旋风脚,“啪啪啪”,就踢趴下四五个,反崩一拳,“叭叭叭”,打得这些人鼻肿眼青,王八吃西瓜,连滚带爬,落花流水。正在这个时候,马后头有人高声喝喊:“什么人?竟敢拦阻阿哥爷抢人,你真乃大胆!认识九贝勒府的教习赛燕青周兰吗?”其实周兰和海川是同等的人物。不过,从两人所处的环境,依仗的势力和他本人的为人都大不一样。九贝勒爷允祖虽是皇子,但他却只是个贝勒。雍亲王就不然了,他是封了亲王的,贝勒封了亲王就不一样了。

    二者说周兰不是好人,海川是正人君子。周兰不是侠客,海川是鼎鼎大名的童侠客。这怎么能一样呢?

    海川一瞧周兰,三十多,黄白净脸,穿一身青,腰里煞着青褡包夹裤,外头套着皮套裤,搬尖靴鞋,白袜子。垫步拧腰过来,左手攥拳在先,右手攥拳在后,四平的架子一站:“我叫周兰!”海川说:“你是武林的败类!你空有一身的武功,助纣为虐,不用于正途!今天要管教管教你!”周兰一听撇嘴:“你也配!乡下人,休走看拳!”左手拳“唰”一变掌,一个引手上脚踏中宫,右手拳以掌下往前发,直奔海川的胸口。海川用左手掌的后溪穴就这么一捋,一斜身右手就插到了。周兰往下一矮身,两个人插招换式就打在一处。海川一瞧,心说:你的能耐也就这样了。你帮着皇子府内的皇孙胡作非为,擅抢良家妇女,你不能主持正义,这个武艺算白学,你是武林之中的败类,这样我就要把你废喽!赛燕青周兰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问心一掌。海川双手一挽,分他的腕子,进步曲腿。好么!飞踹在赛燕青周兰的右脚脚趾头上,“啪!”这脚后跟一蹬,搬尖靴鞋全开了绽了。“哎呀——!”赛燕青周兰一声惨叫,底下的恶奴就给吓跑啦。阿哥弘涛用马鞭子点指:“好你个乡下人,伤了我四家教师!家住哪里,姓甚名谁,通上你的名来!”“哈哈哈,阿哥弘涛,好大胆量!没有点儿来历,在北京城也不敢管你。问某家,北城根雍亲王府的教师爷,镇八方紫面昆仑侠,我叫童林!”

    海川一通名姓,灯市口的老百姓亚如波开浪裂,“哗——”阿哥弘涛险些把马鞭子扔掉。他知道这是四伯父府里的教习,皇爷爷都知道他。阿哥弘涛吓得把人家姑娘、老太太放在那儿不敢抢了,“呼啦啦”分开人群,催马就跑。

    这老太太哭着喊着过来:“哎呀!这位爷爷,我们给您磕头啦!教师爷呀,晚一点儿我们娘儿俩的命就没啦!”海川一瞧姑娘,眼泪汪汪吓坏了。

    她也就在十七八岁,长得确实好看。海川伸手把老太太搀起来问:“你们是母女啊?别害怕,别害怕。”“哎呀!这位教师爷、侠客爷,不是您小女子也活不了哇!”“不要往心里去,这不算什么。你们娘儿俩在哪儿住啊?”

    “我们母女就住在附近第三个门。”“噢!你们的家离这儿很近,驴驹胡同路北。搀起你母亲来,我送你们回家。”母女二人千恩万谢。姑娘搀着母亲,由打这儿一直从人群里头穿过去。海川把她们母女俩送至驴驹胡同到了第三个门。姑娘说:“您看!恩人哪,这就是我们的家,请您进去吧,我们家里头寒苦。”“姑娘,不要客气!”看着娘儿俩进了院,把门关好,瞧着没有人跟着。若有人跟着,那海川就得过去问问,怕皇孙还派人监视,跟到人姑娘的家,等我童林走了以后,他们还可以抢。这样海川出了驴驹胡同口,去找王爷。可是,王爷跟年大人都不在了。海川想:也许他们已经分手各自回府了。我也回府吧,这样就奔了北城根。

    来到雍亲王府奔里走,王爷早回来了。海川进来问:“年大人呢?”“他回家啦。到底什么人抢人?”海川一想:这不太好说。“得啦,事情过去啦,我把人家娘儿俩给救下来,这事情就完了。”王爷心里头明镜似的:“海川,你告诉我,不要紧!不管他是谁,你也应当告诉我。”“据说好像是九贝勒府的阿哥弘涛抢人。我把他们的教师爷都给打了。”“海川,因为是我九弟的孩子,我的侄子,你就不敢说吗?!”王爷唤何吉:“吉儿,把杨师爷请来!”王爷有个师爷,就是私人秘书。这人姓杨叫杨有芝,很好的学问。海川在王府里呆着,跟杨师爷学了不少东西。时间不大,杨师爷到了:“唔呀,王爷,有什么事吩咐?”“你写个折本,奏明我的皇额玛:九皇子纵子行凶,光天化日之下在灯市口擅抢良家妇女。他手下有教师爷某某,某某人,助纣为虐。把这写清楚了,明天一清早让何吉交到奏事处去。”“好吧!”杨师爷把折子写好了,让王爷看了看,又用了王爷的堂号私印。然后交给何吉,准备送往奏事处。事情可就过去了。爷儿俩说了会儿闲话,王爷休息。海川回府,跟徒弟们一块儿练功,到时候大家伙儿都休息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起来,海川吃点东西正要奔王爷府来,底下人进来了:“侠客爷,外头来了一个人,打算拜望拜望您。”“噢!这人多大岁数?”“有五十多岁。”“噢,有请!”海川跟着往外来,等来到门口一瞧:个儿不高,身上穿着夹裤夹袄,外穿老羊皮的皮套裤,皮坎肩儿,腰里煞着青褡包,脚底下牛皮靴子,头上戴着卷沿儿大毡帽。由于口外的风硬,吹得两个颧骨里黑黑的,黄白净子挺精神,两道浓眉,一双虎目闪闪夺神,鼻直口正,一对元宝耳,颔下的胡须有几根白的。“侠客爷!”这个人过来就要行礼。海川伸手相搀:“老英雄,初次见面,我可不敢当,请进来吧。”“好好好!跟您借光坐。”这样,海川把他带到客厅,让底下人献上茶来。这位老英雄坐下了。老英雄把卷沿儿大毡帽摘下来,海川这么一瞧:喝!锃明瓦亮的一个大秃子,一根头发没有。海川问:“老朋友,我跟您素不相识,怎么一旦之间来到寒舍,一定有事吧?”“啊!”这老头儿一抱拳:“侠客爷,昨天您在灯市口行侠仗义,不避权贵救了我的姐姐跟我的外甥女儿,我特地前来道谢。”“哎呀!老英雄,这么点儿小事,何足挂齿。老英雄,我看您到我府门口,两只眼睛往四处寻查,您八成有案吧?!”“侠客爷好眼力,我在北京有人命案。”“不要紧,您在我这儿犯不了案。请问老人家贵姓高名?”

    老人躬身施礼,备叙前情。

    这个人姓武,叫武云飞,师父给起的外号叫“虬首龙”,就因为他脑袋上一根头发没有。家境贫寒,父母都死了,是永定门里的人。永定门里二条胡同住着一家姓张的,就是海川救的这个老太太的父亲,名字叫张善张佬儿,是买豆腐的。这个老头儿就是武云飞的亲娘舅。由于父母都没有了,云飞就跟着舅舅在一块儿,帮着卖豆腐。武云飞跟表姐岁数差一点,表姐生日比云飞稍大。这样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起五更睡半夜的,也实非容易。因为家境太穷,有一次武云飞脑袋上长秃疮治不起,就落了这么一个大秃子,所以一家老小都管他叫秃子。武云飞天生好玩,没事了,五冬六夏他就跑到永定门城墙的外边,跟一帮孩子爬城墙。武云飞爬城墙可爬得快着呢,由打外边扒着砖缝儿,一会儿就爬上去,谁也爬不过他。天都大黑了,人家都被父母喊回家去不爬了,武云飞还爬呢。谁找他呀?他舅也没那工夫,见面也不过是骂几句就完。

    有一次爬城墙玩,都爬到城墙半截儿上了,突然间打上边下来一口粘痰,“啪”,正吐在武云飞的秃脑门上,武云飞一害怕,险些没扒住。如果脑袋瓜朝下一看,掉下去非摔死不成!这孩子气大啦,他翻起眼睛一看:上边垛口堆儿上坐着个人,这粘痰就是他吐的。武云飞紧爬几下上去了。武云飞一瞧:这人也就在四十上下岁,三缕墨髯,赤红脸儿酒糟鼻子,那鼻子特别红,两道浓浓的眉,一双虎目放光,鼻直口阔,大耳相衬。剪子股儿的小辫儿垂于脑后,一身蓝,煞绒绳,福字履鞋白袜子。云飞一瞪眼:“嘿!老头儿。”

    “哈哈,小孩儿!”“我这脑门子是痰桶吗?”“天黑了,眼睛花啦,我拿你这脑门儿当痰桶啦。”“有拿人脑袋当痰桶的吗?幸亏我爬惯了城墙,我要一害怕一闪手,掉下去还不得摔死?!”“你真要往下掉,老头儿也抓得住你。一长腰下来,比你快得多。抓住你,你也死不了。”“要这么说,好像是我的不对?”“可不是你的不对吗,不过这倒没什么。”云飞拿手抹了抹这口粘痰,往自己的破衣服上蹭,他要走。老头拦住了:“我问问你,别的孩子都不爬了,怎么你还爬呀?”“人家有爹有娘有人疼,我没爹没娘谁管我呀!”“那么你怎么活着?”“我跟着二条胡同我舅舅张善张佬儿卖豆腐,饥一顿饱一顿,反正就这么几口人。除了我表姐就是我舅舅、我舅妈,算我一家四口人。”“噢,你应当学点本事,将来帮着你舅父、舅母改换门庭。”云飞翻了翻眼睛道:“您看您说得容易。我,我练什么本事?认字?家里请不起先生,也上不起私塾。练武?谁那么缺心眼儿教我这穷人家的孩子?”“哈哈,你说的对。你看我这人就缺心眼儿。”“怎么回事?”“我就惦着教教你。”“得了!您教我什么呢?我给您拿不起钱,甭说没钱请您吃饭,连住都没有地方。”“住我自己找,饭我自己吃。”“那我也不能学,我还得帮我舅父、舅母做买卖呢。”“不耽误你帮着做买卖,背着你舅父、舅母学能耐。我非教你不成!”武云飞一听,心说:还有这事儿呢,我不学他非要教。“那么您会什么?”“你就看这手儿!”就看这老头儿一长腰,“唰!”蹦起老高,打了个旋风脚,然后脚扎实地。“你瞧这手儿怎么样?”

    “这手倒挺好,我愿意跟您学。”“来吧,给我磕个头。”“买不起香。”

    “就这儿磕就行了。”“行行行。师父在上,弟子武云飞在下。”“孩子,你把我领到你家后院去。每天晚上没有事了,你们家收工了,我来,人不知鬼不觉,咱们就在后院练。等到你会蹿会蹦能走了,然后你到师父那儿去练。”

    “师父,您在哪儿住啊?”“我在下洼子陶然亭住。”“好吧!”武云飞行完礼以后,同着这位老头来到自己二条胡同家门口,转到后院,一指破栅栏墙外头说:“您瞧,要练就在这儿。”“行了,咱们风雨无阻,我什么时候来,你得什么时候在这儿等着我。”“这个您放心!”老人家蹦进院子里,看了看,然后打发武云飞回家了。

    打这天起,每天老人来,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都来,真是风雨无阻。

    给武云飞盘腰窝腿站架子,教给他小巧之艺,拳脚、军刃一齐学。一晃就是三年,武云飞也有十四五岁了,脑子也开化了,他可就奔了陶然亭。每天晚上刻苦学艺,从不间断。这也没有妨碍他帮助舅父干活,而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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