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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下请帖邀请众豪侠 甘家堡幸会甘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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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子我扛不动啦。”“啊,你还可以。来,给我。”人家老头儿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往下这么一矮身儿,一伸肩儿就接过来了,依然不慌不忙,也显不出沉来,慢慢的往前走。甘凤池用左手搰搂自己的肩膀,心想:这老头儿得有多大力气呀,约摸着起码也得有个五六百斤!没法子,自己慢慢跟着走吧。这么一走,才知道不是一步道儿半步道儿啊,顺着蜿蜒不断的羊肠小路,走了很远很远才走出山口来。也不知道人家老头儿这筐是怎么背出来的,反正走这么老远,老头儿也不换肩,也不停歇,终于进了这么一个小山村儿。

    这个小山村儿也就一百多户人家,住得零零散散。路北荆条编的栅栏门儿,前头是个大空场儿,进大栅栏门往里走,甘凤池一瞧,靠东面的大空场上,大块的石头堆成了山。老头儿进了这大栅栏门冲北喊:“兰儿啊,兰儿哎,又贪玩去啦?”这时,由打院里头跑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来,梳着双歪抓髻,前发齐眉,后发披肩盖梗,穿着一身蓝,脚蹬两只芒鞋。小孩说:“爷爷,您回来啦?”“啊,把这筐石头倒到那边去啊。”甘凤池想:您怎么让这孩子倒去?我二十多岁大小伙子都弄不动,这孩子怎么弄啊?这老头儿一摘肩儿,把这筐就放到地下了。小孩道:“我给您倒去啊,您怎么今儿个少扛了两筐的啊?”“啊,我今儿个累了,这一筐就耽误了两筐的时间。”

    再瞧这小孩儿,两只手一掐这筐,猛的往起这么一站,端起筐来跑得这快呀。

    甘凤池可傻眼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武术是练到老学到老。这老爷子这么高明还可以,怎么这十几岁的小孩儿也这么力大无穷啊?”客人跟我来吧,这是我的小孙子,哈哈哈,这孩子没能耐,就有点蛮力气,成天就贪玩儿,不过我只要背回石头来,这孩子就给端到那边倒了去。你看,这不倒了。”敢情这孩子端着这筐石头还要蹬着石头往上走,倒到高处儿。孩子倒完了把筐拿回来后说:“爷爷,这大哥是谁呀?”“叫叔叔。”“不!”“那就让您这孙子管我叫哥哥吧。”“好吧,叫大哥。得啦,既然你遇见我了,咱们就算有缘哪,今天晚上你就住到我家里吧。”“哎,好吧。”这样儿一同进了屋。

    老人的住处,东西房各两间,往里还有门楼、大院儿、正院儿,还有很多的房子。来至西房已经是掌灯的时间了,这孩子把灯点亮,让客人擦脸、漱口,又去预备饭菜。小孩还把茶沏好端进来,二位喝着。老头坐下来问道:“还没领教贵姓啊?”“老人家,您要问弟子,我乃金陵人氏姓甘名雨,字凤池。”“噢,你也是个练家吧?”“我的娘舅姓谢,名字叫谢秋山,我乃台湾甘国公之后。”“哎哟!你这是宦门之后哇。”“我的父亲名字叫甘辉,祖父名字叫甘英,他们父子二人都殉国了。我由老家人带领,才来到咱们大陆上。”“你有师父吗?”“我有两位师父,只是弟子我不成材,没练出来。”

    “你这师父都是谁呀?”“一位是安徽省六安县路家堡英雄得鹿老前辈路民瞻,另一位家住在浙江绍兴府周家集,姓周名字叫周洵。”没等甘凤池说完,老头儿就接着说:“他的外号叫云龙九现。哈哈哈,对吧?”“是的,老人家您贵姓啊?”“此地郝家集,我姓郝。”“噢,原来是郝老爷子。”说着话儿吃饭,饭吃完了,说了会儿闲话儿,天将二更啦。老人说:“咱是不是该休息啦?”“老爷子,该休息了,您看我在哪屋休息呀?”“跟我上南屋去。”

    老头儿自己端着一个小灯儿,甘凤池跟在后头,一直来到南屋,推门儿进来,把门儿关好喽,把这小灯儿放在一个小窗儿上。甘凤池一瞧,原来这屋是功房,东西两面摆着是龙头凤尾的兵刃架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军刃擦得耀眼生寒。在南墙上,有几个木头橛儿,都核桃粗细,三寸多长儿,插到这半中腰的墙上,不上不下,这边儿一个,那边儿俩,相隔也就一尺多宽儿。屋里头没床铺,三合土砸的地十分平整。“老爷子,这,这睡到哪儿呀?”“哈哈哈。你是睡单铺还是睡双铺哇?”甘雨一想:这里头既没有单铺也没有双铺哇?便问:“铺在哪儿?”你看墙上,这单铺就是一个木头橛儿,双铺就是两个木头橛儿。”“这怎么个睡法儿呀?”“你看着啊。”

    老头儿到南墙下,一提气儿起来了,用右手一按单橛儿,一撑劲儿,人往墙上这么一贴,右手按着木头橛儿,胳膊直了,木头橛儿在大腿根这儿翘着一点儿。“嗨嗨嗨,这就是单铺。”老头儿下来,一纵身儿上了双铺,俩木头橛儿夹着左右的腋下,胳肢窝这么一夹一贴。老头问:“你愿意睡哪个?”

    甘凤池心想:别说我,连我师父都睡不了。没法子,我今儿碰上高人了,就说:“老爷子,我睡这双铺吧。”“哎,请吧。”小灯儿一吹,老头儿一飘身儿起来,右手一按,贴在墙上,一会儿就睡着啦。这甘凤池的乐儿可大啦,上去了架住,眨眼的功夫又下来了,蹲在墙根儿底下直喘气。人家老头儿这“吃哧一哧呼”不带晃动的。就这一宿,甘凤池下来起码有一百多回,人家这老头儿没下来过。

    天亮了,甘凤池跪这儿不起来了:“老爷子,我给您磕头了。”老头儿下来了:“哎呀!起来起来,小伙子,你给我磕头干什么?”“老爷子,您是风尘侠隐武林前辈,甭说胜过弟子,也胜过我的授业老师万万倍呀。没有别的,我不敢拜您为师,只求您指点一二。”“嗯,好吧!来来来,跟我到西房去。”二位到了西房。“我告诉你,这个地方叫石家冈,前边儿是大江,后头是这片大山,石家冈里头住着我一个师弟,姓石叫石飞燕。我是他的师兄,我住的这个地方叫郝家集,我姓郝名字叫郝长风,幼年之间闯荡江湖有把子蛮力气,人家给我起个名号儿叫铜钟叟。”所以这甘凤池表面上是路民瞻、周洵两位老剑客的高徒,而实际上他是铜钟叟郝长风的徒弟。甘凤池给郝长风正式拜师,在人家那里一呆就是二十年,文武两科、内外两家,俱臻绝顶。这时,郝长风对甘凤池说:“得啦,你回家吧。”这样儿,甘凤池才辞别了老师回家。

    等回到南京以后,自己的舅父已经死去很多年了,他又到安徽省、浙江省拜望自己的老师。通过云龙九现周洵,认识了漳州城南门里的威震漳州白泰官,由白泰官介绍,把飞天虎陈胜之女嫁给了甘凤池。夫妻结婚以后,因为陈胜之女也有很好的功夫,家庭十分合美,他们就在舅舅家里住下来了。

    后来,他又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数年后回到家中,收了一些徒弟。其中有一个叫秦亮的,外号叫粉翅蝴蝶。这个年轻人禀性不正,出师以后做了许多对不起师门的事儿,尤其是身染下流,只要看见人家姑娘媳妇长得好,就有胡作非为的举动。甘大侠知道以后十分震怒,非要把这秦亮给宰了不成,以便整理门户,结果一找秦亮,秦亮吓得跑了。但是,谁都知道甘大侠弟子秦亮为人不正,这样甘凤池在南京住不下去了,一家子就离开了南京金陵,奔云南来了。

    走到白马河这地方,一看风景很好。可是有一样儿,这是个没有多少户人家的小村子。得了,自立甘家堡,拿出钱来,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甘凤池盖的。招得百姓在这儿开垦山荒,种树种茶、种果木,年头一多,这个地方风光好起来了,甘凤池的名誉也有了。两口子生了一个孩儿,名字叫甘虎。一晃这就几十年过去了,都到了康熙五十四年啦。甘凤池七八十岁了,夫妻带着孩子,就算在甘家堡白马河抱着胳膊根儿忍了,闭门教子,也教了不少的学生。白马河甘家堡这村儿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会那么几下子,全算甘爷的徒弟,可正式的徒弟甘爷一个没有。南来北往成了名的人物路过甘家堡,都要来拜望拜望甘凤池,把江湖绿林发生的情况都跟甘老侠介绍,类似童林这样的事情,这是武林之中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人家甘凤池都知道。

    今天跟大家伙儿一见面儿,甘老侠十分高兴,把自己的事情就全都说了。

    大家伙儿擦脸漱口,然后落座喝茶。甘凤池又问了问客人,大家也把童林的事情说了说。时间一长,别人儿都能忍,这傻小子于恒忍不住了:“嘿!我说老头儿,怎、怎么净说话儿,不、不给饭吃呀!知、知道我们饿了啊?”

    雌雄眼儿那么一瞪,跟甘爷翻了。“哈哈,还忘了这茬儿了,马上准备饭。”

    知道都是练武的,家里头炖牛肉可有的是,把人分开了两桌,这边桌儿是大家伙儿陪着王爷,那边那桌儿是坏事包张旺、蛮子孔秀这些人陪着傻小子于恒。冷荤热素往上这么一端,除了主要的几个压桌碟儿外,还有一个是咸菜丝儿,一个是花生豆儿。上来好的了,坏事包张旺伸手就要夹,傻小子抡圆了给他一嘴巴,“啊!”打得张旺直哆嗦:“弥佗佛,你、你、打我干么哪?”

    “没眼力见儿,这是爆羊肉,这是我的!”“啊?弥佗佛,你不让我们吃呀!”

    “对了,是我的菜,你就不能吃!”又上来盘儿干炸丸子,孔秀拿起筷子刚要夹,于恒抡圆了“叭”又给孔秀一嘴巴。“唔呀!牛儿小子你为什么打我呀?我又没吃你的爆羊肉。”“这干炸丸子也是我的,是我的归我吃,你们俩人不能吃!”“唔呀!你不让我们俩人吃,那我们吃什么哪?”“这不是有一碟儿咸菜丝吗?还有一碟儿花生豆儿吗?你们俩人就吃这个。”张旺跟孔秀一听这气大啦,“核算我们就吃咸菜丝儿、花生豆儿!”“对啦,好吃的都归我。”这边儿打着架吃着饭,那边儿爷儿几个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饭吃好了以后,让阮和跟阮壁陪着傻师叔他们都到东房去,东房有的是地方,不够再给现搭铺,大家伙儿去休息。

    北大厅内就是王爷、老侠甘凤池,再加上三侠、二爷他们老几位,一边儿喝着茶,一边儿说着话。老侠甘凤池再细细地一问:“这一次你们爷儿几个往这边来,是单单就到云南八卦山去要国宝吗?”海川说:“老人家,还不全是这样儿。”甘老侠说道:“海川,我们是江湖无辈,绿林无岁,肩膀儿齐为弟兄,要说论年龄、论能为,以及江湖路上的威望,于老侠才是我们大家的前辈。你我弟兄都是一样,你就叫我一声哥哥,这多好哇,也近乎。”

    王爷这么一听:“海川哪,你看,甘老侠挑了你的眼了,你不用紧着客气,我想我们大家伙儿混到一块儿就是有缘,将来你在江湖路上闯荡闯荡,你立门户还得求众位哥哥帮忙哪。”“哎哟,那我可真不敢当,甘老哥哥。”“哎!这个好。”海川又说:“半道上还有一件事。”就把九月九重阳会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甘凤池听完了以后低下头来,半天没说话。“甘老哥哥,您为什么不说话呀?”“唉!贤弟,王爷,众位哥哥兄弟,这个重阳会,去也好,不去也好哇。”“啊?老哥哥,难道说这重阳会有什么差错吗?”甘凤池好像认为自己失言了:“海川,你等一等啊。”站起身形,甘老侠奔里间屋了。时间不大,拿出一个帖子来。“你们大家伙儿看看这个。”海川接过来打开瞧,这是九月九重阳会铁善寺的两位方丈济慈、济源给甘老侠来的请帖,也是九月九以前请老侠莅临铁善寺。“哎呀!老哥哥,你既然跟铁善寺的两位方丈是朋友,那我们就不便再谈铁善寺的事儿了。”“不,兄弟,你别介意,你我都身为侠义,按理说,谁对,我们就帮谁,我们就捧谁;谁不对,我们也不能助纣为虐。我认为这是我们侠义道的天职,不能扯轱辘圆儿呀。”于老侠赞成:“甘老侠这话对,那么我就问问你,你应当不应当上铁善寺呀?”“于老哥哥,铁善寺的两位方丈济慈、济源跟我是朋友,他们约我去,我当然要去。可是那是没跟你们爷儿几个见着面以前的事。现在我们是朋友了,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铁善寺的方丈为什么要设摆重阳会,邀请振远和海川哥俩去赴会呀?”老侠侯振远点了点头道:“唉!老兄啊,我跟你说说吧。”就把当初头次杭州擂,太湖要镖得罪了铁善寺的门人弟子,没想到捉拿韩宝,吴志广盗国宝的二小,在清云寨又得罪了铁善寺的人,最后在金银乱石岛为要出盗国宝的二小和云南府有十八条命案的陆寅、陆丰两个主凶,把金银乱石岛给灭了的事说了一遍。甘老侠说:“斩九寨主把铁善寺给得罪了,要是这样儿,去赴会可有危险哪!”“唉,甘大弟,你怎么说有危险哪?”“不瞒您说,给我来下请帖的这个人姓杨名安,叫法本,我跟他还不错,我问他为什么要设摆重阳会,他跟我支支唔唔,始终也没说出实情来,就是邀请我到了时候一定去。我就怕这里头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们绿林道武林中的事很难说。这次你们来了十分凑巧,看来铁善寺我还是要去,比方说到那儿没有什么事,我就不跟你们见面儿了,咱们两方都是朋友。

    万一铁善寺心怀叵测,我还可以给你们送个信,咱们就加倍小心,你看好不好?”王爷连连的替海川道谢:“我替海川先谢谢您了,这样太好了。”王爷说:“海川走着时运,到处都能遇见好人。”大家伙儿看出王爷有点儿累了,就说:“这样吧,请王爷到里间屋休息。”等王爷款去衣服躺好了,把灯给熄灭了,他们老哥哥几个才出来,把迎面的隔扇门儿对上,搬过几个兀凳儿来,当然以西方侠于成为首,坐在八仙桌的头里,盘膝打坐。上垂首是圣手昆仑镇东侠侯振远,下垂首是化地无形隐逸侠甘凤池。在侯振远侯老侠的肩下就是二爷侯杰,甘凤池的肩下就是海川。

    老哥儿五个都是盘膝打坐,闭目吸气养神,稍微的一迷离,天可就过三鼓左右了。老哥儿五个运用自己的内功,似睡非睡,本来武林人睡觉就十分警觉,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惊醒,这就是“犬守夜鸡司晨”的功夫。突然间,听见院儿里头衣襟带风的声音,老哥儿五个全醒了,果然发现院儿里头有了动静,蹑足潜踪奔这北房而来,台阶上有微细的声音。老侠甘凤池可有些惊异,心说:我姓甘的隐居在白马河甘家堡多年了,猫子狗子小贼儿不敢来呀,怎么我今天晚上来了绿林道的几位朋友,就跑我家偷来啦,这多寒碜哪!可是那哥儿四个想的不是这个,他们认为:甘凤池是个人物,谁人不知!

    什么绿林人物胆大包天,敢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牙,上姓甘的家里来伸手?这样儿,老哥儿五个都眯缝着眼儿看这门。好像外头这人拿出匕首来,顺着门缝儿来摸插管。其实这个隔扇门儿是对着的,根本没插。他按了一下,上下通的,便伸左手一托门的横木,不让这门有响声,把门推开了。大家伙儿都看真了,尤其老侠于成正坐对面儿,老侠一瞧,这是个和尚啊!青布绢帕罩着头,短衣襟小打扮,僧袍在身上这么一围,斜插柳儿背着包袱,脚底下是开口的僧鞋白袜子,右手摸着一把厚背雁翎刀,刀条儿一张脸儿,当然看不甚清。黑黪黪的脸膛儿,两道小肉杠子眉毛,一双小圆眼睛滴溜儿乱转。

    这时,老侠甘凤池一瞧,心里难过了:哎哟!这个东西怎么没走哇?敢情老侠认得他,这是法本师弟,这个人叫铁掌猴儿法广。甘老侠想:可能外头还有一个和尚,叫烂头虎法铎。

    这俩人上甘老侠这儿干什么来了?敢情这里头是有事啊。咱们前面已经说过去了,太湖要镖杀了病肋大蟒韩大寿、镜里兰花崔美、水底金蟾郝东天。

    金头狮子孟恩见他们太湖中山寨完了,就回到铁善寺,见着师伯跟自己的师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说:“恩师您得下山,给我师弟韩大寿他们报仇去。”

    济源就问:“孟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要问,如此这般这么这么回事儿,他们背叛了绿林道的规矩,还不准我们动他们的镖。这里头不但有侯振远,还有个姓童叫童林的,他要兴一家武术,灭咱铁善寺的山门。”铁面伽蓝佛济源一听,气冲肝胆,胸膛都要爆炸了。这个和尚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是好本事呀!您甭说给他一掌,就是给他一刀、一杠子,都剁不动砍不倒他。他勃然大怒,马上就要下山。紫面伽蓝佛济慈劝解住了:“师弟,你先别着急。”“不!我一定找这助纣为虐的侯振远和小儿童林,将他二人碎尸万段,方解小弟的心头之恨哪!”“你先别忙,侯振远不是一般的人物,一代成名的侠客。他有很大的势力,我们铁善寺斗他是可以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儿。”不是济慈说着劝着,当时济源就要找他们去。现在济源答应了,这才跟自己的徒弟法铎、法广连法本这些人研究如何报仇雪恨。法铎、法广这俩人给他出了个主意:九月九重阳会为期不远,每年咱们庙里都要办一下儿,今年还照原样儿,咱们请的人多一点儿,派人给侯振远、童林送信,也约他们来。咱们庙中安排好了绝户计,只要侯振远、童林一进铁善寺,让他来时有路去时无门,再想出去势比登天还难,咱们就把他们致死在铁善寺。

    “嗯,好!”事情准备好了,这才派杨法本给侯振远、童林下请帖。下请帖的时候也包括给铁善寺的朋友挚交送帖子,比如像白马河的甘大老侠等。法本在甘家堡交了帖子再往下走,没想到九家师兄弟全都叫侯振远、童林给杀了。真是旧恨新仇哇!

    法铎、法广等法本走了以后,跟济慈、济源商量,“师伯,师父,这侯振远、童林什么样儿?”“咱也没瞧见过。”“我们哥俩打算下山,提前先认识了侯振远、童林,到了时候儿咱们好下手。”这样儿济源就答应下来了。

    两个人把夜行衣、军刃、银两路费全都带好了才离开铁善寺。因为法铎、法广都跟甘老侠认识,所以他们到了甘家堡以后也到这儿来拜望。老侠问了这俩和尚九月九赴会的一些情况,但是他们始终没提。甘老侠就更明白了,这里头一定有事。他们离开甘家堡再往下走,就碰上法本了,法本便说:“现在侯振远、于成于洞海这些人,已经按着官站奔云南来了,咱们金银乱石岛的九家师兄弟都死在他们的手内啦!”法广跟法铎一听,也是咬牙切齿,愤恨侯振远、于老侠跟海川这些人。“那么师弟你带着我们俩人暗中看看,哪个是侯振远,哪个是童林。”这样儿他们就不走了,找个地方吃着喝着住下了。等来等去等到老侠于成他们爷儿几个来了,他们老远的观瞧着,法本指点:“看那个蓝粗布大褂跟乡下人一样的,就是童林,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就是侯振远,高个儿的是西方侠于成。”法铎他们看准后,便说:“好吧,那么你就先回去吧。”打发法本先回铁善寺,这俩人在后头就跟上了。插个尾巴儿一直看着于老侠他们到甘家堡白马河投宿。甘凤池把他们让进去,法铎跟法广两个商量:“咱们可给甘凤池下了请帖啦,万一甘凤池要吃里扒外,那可就坏啦!”俩人一商量,退到村口外找了个树林儿,稍微的休息了会儿,法铎说:“这样吧,咱们探一探。”俩人把僧袍脱了,又把夜行衣的上身儿换好,拿绢帕把秃脑袋都缠住了,背后插好了军刃,俩人由打树林儿出来。

    满天的星斗,脚底下攒劲,微闻“沙沙”响动之声,飞身形上民房,蹿纵跳跃,滚脊爬坡,一直赶奔甘老侠的府上。从东北越墙而过,蹑足潜踪蠕蠕而行,加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一层院子一层院子往前走,来到了大厅的后面儿。大厅里头灯光明亮,正是吃饭的时候。他们俩人来到后窗户,施展珍珠倒卷帘的功夫往里看。别位不说,这里头有西方侠于成,百岁有零的武林道老前辈能听不见响动吗?敢情听不见。一,大家伙儿吃着饭说着话儿,谈笑风生出来进去,声音嘈杂。二,傻小子于恒那边捣乱呢,他们这一搅乱,这声音就更大了。和尚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儿,就撤下去了,二次上民房出村口儿。

    法广说:“师兄啊,甘凤池吃里扒外啦。”“不错呀,咱们铁善寺有他姓甘的不多,没他姓甘的不少,可有一样儿,如果咱们要在他这儿把童林能够宰喽,一来给甘凤池一个难堪,二来给甘凤池鱼头择择,咱们不也算报了仇了吗?”法铎一听:“师兄呀,咱们在这儿宰童林,咱俩人有这么大的能为吗?”“糊涂呀师弟,我们给他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咱不是明争,一刀一枪的确实干不过他,暗中行刺还不成吗?”“对呀!这么着,我行刺,你给我寻风,你看好不好?”“可以呀。”两个人商量好了,返回来再进甘老侠的宅院,那可就是轻车熟路了。后来法广这么一琢磨:“还是我行刺,你呀,给我看着点儿吧。”这样儿,法铎趴在西厢房的后坡,扒着中脊往下看,院儿里头十分清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法广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绷不吊,然后从房上“唰”的一下儿下来了,法广身法不错,真的是落地无声。但是人家北屋儿里头的人物儿都是什么人哪?听得见哪!他鹿伏鹤行,慢慢慢慢地往前蹭,蹲着走,来到北房,上了台阶儿,先掏出刀来拨拨插管儿,然后把门推开了。老侠于成他们都看着呢!法广压着刀蹲在这儿,左脚在门坎儿里头,右脚在门坎儿外头,他拢目一看屋里这几个人,最后他看见海川了,心说:小儿童林哪!我铁善寺门人弟子与你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今天晚上来,冒这么大的风险,为的就是你!嘿!该着的事儿。法广想到这儿,他一攒劲,脚尖儿点地,往起刚一长身儿,海川就明白了:这个和尚奔我来的!凶僧不奔我来,是你的便宜,奔我来,只要你敢拿刀过来,我这一掌就能砸死你。海川也卯上劲儿了。但是西方侠于成怕兄弟睡着了,谁也不能跟谁说话呀,等法广这么一长身儿,老侠客爷要跟他客气客气:“哈哈哈哈,和尚,大晚傍晌的串门儿来了,有这么串门儿的吗?”法广一瞧人家知道了,他往后一退身儿,“蹭”一下儿奔当院了。西方侠于成绝不让他跑了,老头儿坐在椅子上,腰眼这么一叠气儿,“哧”燕儿飞的一样就出去了。于成于老侠到了法广的身后,法广就势这么一调脸儿,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的刀对准老侠于成的顶梁就劈下来了。夜晚之间,把式匠也一样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这叫“听风辨物”。风声一到,就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的身上哪个部位不利,老叟戏婴童,法广就跟没满月的小孩儿一样,任凭老侠摆布。老人家微然甩银髯,往左边一调脸,伸右手一刁他的腕子,左手一横对准他的小肚子,“嘭”的一声,法广在老头儿的手底下就起不来啦,“呛啷啷”一声响,刀扔了。老人家磕膝盖顶腰眼儿,抹肩头拢二背,四马倒攒蹄,捆上法广了。法铎在后房坡上瞧得清楚,啊!这个老头子真厉害。法铎踹中脊一长腰,攥着刀“唰”一下就不来了,人不落地,连人带刀就奔老侠的身背后来了,他想给老头儿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谁知老人家早有准备,只见他拿左脚一踹法广,往前一咕噜,“鹞子翻身儿”,伸手就抹法铎的后脑勺儿,左手拍他后脊背,还没敢使劲,真要使一成劲儿,他就得吐了血,两成劲儿这和尚当时就得死到这儿。“叭”这么一拍,老侠客磕漆盖顶腰眼儿,抹肩头拢二背,四马倒攒蹄,也把法铎给捆了。这个时候海川和甘老侠上了房,小弟兄们由打东屋里头唿噜唿噜全出来了,王爷也摸着黑穿好衣服出来了。老侠于成站在当院,向甘凤池和海川一点手,示意他们下来。

    众人来到屋里头,把灯点亮。王爷可问:“哎呀甘老侠,外头什么人哪?”

    “真对不起王爷,有贼人到家中前来搅闹,使王爷受惊啦。”“甘老侠不要客气,这没什么。”小弟兄把这两个和尚的下腿给解开了,身上还是五花大绑捆着。阮和、阮壁,徐源、邵甫,两个架一个,都架到当院。陆陆续续,老几位全都进了屋。“于老哥哥,好快的身法。”“叫您见笑。说真的,这贼人一来我还怪害怕的。还好,总算给拿住了。”“您拿住的这两个和尚,我全认得。请王爷审审吧。”王爷说:“好!来呀,把他们俩人押进来。”

    时间不大,把两个和尚架进来,他们往这儿一站,立而不跪。小弟兄们全进来了。老侠侯振远一瞧这俩和尚都够凶的,便问道:“你们俩人是和尚,皈依三宝,秉教沙门,手持利刃夜入民室对我弟兄不利,该当何罪?”两个和尚一瞪眼:“呸!老儿侯振远,你当我不认识你?告诉你,我弟兄与你们仇深似海,现在被获遭擒了,要杀要剐任凭于你们!”王爷说:“别着急和尚,你认得侯振远侯老侠,好像你还跟我们大家伙儿有仇,但不知仇在哪里呀?你说你认识我们,我们怎么不认识你呀?”“对,我家千岁问你们话,两位和尚对我们有仇有恨不要紧,希望你们说出来。”“好吧!你要问,我的名字叫法广,这是我师兄法铎,姓甘的也知道。我们俩人都是云南狐儿山铁善寺庙里头的弟子,找的就是你们!”侯振远对王爷说“爷您听明白了没有?这是铁善寺的人。”转身又对法广、法铎说道:“和尚,不提铁善寺,今日夜晚行刺,老夫侯振远绝不能容!既然提出铁善寺来,哈哈哈,爱屋及乌,看佛敬僧啊。来!”侯振远亲自过来把绑绳给解开了:“二位,请吧!回到庙里告诉你家两位方丈,九月九日,侯振远还有我兄弟童林,是日必到铁善寺,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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