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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雍亲王化嫌了争端 借祝寿夜探清云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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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唉,傻爷们儿,您怎么找我们哥俩的便宜?”

    “没有哇,你们是我老头儿哥哥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儿子吗?”“不对,我们是徒弟。”“对了,徒弟儿子差不多。”傻小子并不是跟徐源、邵甫开玩笑,他还真是那么想的。“得啦,是儿子就是儿子,您干什么去?”“你们两个干什么去?”“您知道两个小师弟随着陶荣陶二爷进山,到现在没回来,二叔不放心,我们想去探看一下。”“那就对啦,你们说的不错呀!我也想去看一看。”徐源你们一听,心里很感动。于恒傻实,他知道夏九龄、司马良跟他近,他都惦着。说:“可别忘了清水潭,水深浪急,下去就淹死啊。”

    于恒一捂肚子:“三儿四儿,你们两个小子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你们眼珠乱转,是想来呀,又看我秃哥哥着急,我一猜你们准打这儿过。我早就上这儿等着你们了,懂吗?”徐源他们一听真着急:“您知道这水多深吗?”“不管多深,我也要去。”“您会水吗?”“您们俩混蛋不是?”“怎么啦?”

    “不会水上这干什么来呀!我在家里经常下水,我个头儿高,到不了脖子这儿,这点儿水趟着就过了。”他们俩听了一哆嗦:“这水足有十几丈深,您过得去吗?您快回去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小子,叫我回去,你们俩是办不到的。我会狗刨儿,没事。”“啊,您会狗刨儿就下去了,不行!”

    “让我回去,我把你们俩也扛回去!”邵甫把徐源给拦住:“三哥,咱们先把水衣换好,叫他下去,不成咱把他再捞上来呀。”徐源一想,这是个办法。

    哥俩把油绸子包袱打开,把白天的衣服和夜行衣包紧,然后穿水衣,三岔吞口的水衣水靠,日月莲子箍,分水鱼皮帽,这分水帽是拿江鱼皮做的,头上有两把牛耳尖刀,穿好以后,把油绸子小包系紧,兵刃插好。于恒这乐:“三儿四儿!”徐源邵甫都五十多岁了,比于宝元大一半儿都多,他俩笑道:“瞧您叫的这嫩劲儿!”“哈哈哈,你们俩这一穿戴,跟两个小兔子差不多。”

    “嘿,真能比呀,傻爷您怎么办?”“我就是这身!”“好,您先下水吧。”

    说着,猛英雄一脚下去啦:“我说没多深么,腿肚儿深。”清水潭离岸两三步就够不着底儿啊,没走几步,“通”,于恒没影啦。徐源、邵甫一瞧,坏了,马上飞身起来,扎入水内,在里面摇头换气,各处寻找,毫无踪迹。两个人从底下露出水面,用手往脸上一撸水:“三哥,找着了没有?”“没找到,是不是淹死啦!”刚说到这里,猛的从水里翻上一个人来,两只蒲扇大手,照着徐源、邵甫脑瓜顶就拍。啪的一声,这两个人就给拍进了水里,等翻上来吐水换气,仔细一瞧,猛英雄就好象站在水皮上一样,整个身体除两条腿在水里,全露在外面,这踩水的功夫太捧啦!徐源、邵甫大吃一惊:“傻爷,你的水性这么大呀?”“小子,老牛不会水?这儿的水还没有大腿这么深哪。”“啊,您真能吹!”“你们俩要不服气,咱们可以赛一赛。”“您说怎么比赛?”“小子们,咱们一齐往竹城游,谁先到谁就赢啦,谁后到谁就为输,不管你是扎猛子,还是狗刨儿都成。”“好吧。”商议定了,三个人比齐,就看傻小子往下褪头没入水面。正值黑夜,看不太清楚,只见水面随着于恒前进的方向,起来一溜拳头大的水泡儿,随生随灭,犹如一串珍珠相仿,其快无比。徐源、邵甫惊呆了,这叫江猪凫水,看来傻小子水性太大了。追吧!老哥俩也奋力击水,唰拉拉直扑寨门而去。

    清云寨山势浩大,四水团围,陡壁悬崖,孤松倒长,槐柳低垂,怪石嶙峋,好不怕人!当中的山口,水面很宽,浪花激湍。从两面山上生起来的碗口粗细的大竹子,如同万里长城,两边用铁板,上下钉下三道。山口往里水面又最窄,跟人嗓子眼一样,就如同一道关卡。竹城从山上下来,一直到水里当中的寨门,用竹子扎成的千片闸。竹城上有绞盘辘轳,可以绞起来,水闸下边拉起来的拦江网,还有滚笼档,不时有鱼不留神叫滚笼档给绞死。等徐源、邵甫到这儿,一看傻小子用大杵往竹子扎进去三尺多,外边露着一尺的杵把,他往上一骑,揪着上边垂下来的竹枝,瞪着一个大眼睛,正瞧他们两个哪!“哟,傻爷早来啦!”“混蛋哪!小子,我这都睡了一觉了啦。”

    “嘿,爷们儿,您算把我们俩给唬住啦!”“你们俩快想主意,怎么进去?”

    徐源、邵甫揪着竹子缓缓劲儿,仔细观察了一遍,跟着又一个猛子扎到下面,这滚笼档,被水一冲如同风车儿,上面挂满鲇鱼刀,利锐锋快,两个人提气上来,大失所望,邵甫跟徐源商量:“三哥,看来陶二爷说的不错,清云寨真是无法闯入。”这时候傻小子搭茬啦:“你们看了么?”“您别添烦啦,根本进不去。”“混蛋不是,进得去。”“傻爷们,您说怎么进去?”“就从门这儿进去!”傻英雄一伸手把大杵从竹城上拔下来,踩着水到了竹城跟前,这竹闸的竹子是死的,可也总是湿的,不容易弄折。傻人有傻主意,他用八楞紫金降魔杵,顺竹子的缝隙扎进去,用力往起撬进去一点,把竹子撬弯了,杵尖儿在弯竹子后边穿过来,猛英雄左手攥住了把儿,一提气,身子出了水,两只脚踹住竹闸,身子往后拽,两只胳膊伸直用劲,“咔嚓”一声,猛英雄连人带杵,头冲下就扎进水中,半天的工夫,水花哗的一声冒上来了。

    “爷儿们,怎么样?”徐源、邵甫十分佩服。傻小子又把邵甫的铲要过一杆来,把竹子切开,就这样慢慢地,真把这竹闸弄了个大窟窿,三个人收拾一下,从闸门钻进去了。猛英雄他们踏水前进,直奔船坞寨门而来。

    没走出多远,猛英雄一看,前边来了一只船,竹竿上挂着红灯笼,上边有号头儿,是十二号。两名水手,一名掌舵的,一边站着两个挂刀的喽兵,船头有个小马扎儿,坐着一个头目,三十多岁,旁边放着个大木盆,这个头的眼前船板上,有个一尺来长的木头立柱,柱上有个透眼儿,拴着黄豆粒粗的绳子,这根绳儿足有二十多丈长,在旁边盘着,绳子头上拴着一杆小叉儿,三个齿儿,头上有箭头,倒须的钩儿,叉杆儿有核桃粗细。头目跟弟兄们说话:“咱们再有一个来回就交班儿啦,今儿个咱们的运气还不错,我可叉了三条啦,回去一烧,喝二两可太美啦!你们看又是一条大的。”其实,他们指的正是牛儿小子。傻小子一看船来啦,往水里褪头,把脑袋往右一歪,不但看得见也听得真哪。没想到,这头目正找酒菜儿哪!那头儿右手一抖,“唰!”小叉带着绳就奔傻小子来了。“嘭”,正叉在傻小子的脑袋上。真危险,要不是他有铁布衫的硬功,非叉死不可!人家往回拉绳哪,傻小子横着一蹬水,出去有个几丈远,慢慢地露出水面,就听那个头目后悔哪:“我这叉准哪,再说也确实叉上啦,怎么跑了呢?”旁边有人说:“头儿,叉上大甲鱼了吧?”

    “对,一定叉上甲鱼啦,真丧气,有它的地方没鱼呀,快走吧。”小巡逻船刷拉拉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徐源、邵甫都看清啦。他们俩凑过来:“爷儿们,您叫人家给叉啦!”“没留神。”“可人家说是甲鱼呀,您是甲鱼啦。”“对,我是甲鱼,你们俩都是甲鱼蛋。”嘿,一点不吃亏!

    爷仨往里走有七里来的水路,到了船坞寨门,随山势修的大寨墙,起伏不定。今天是大寨主的寿诞之日,头道寨门悬灯结彩,四十名兵丁,都穿的新号衣,东面的大船坞,里边帆樯林立。徐源他们不敢往前走,三个人定准方位,就奔船坞的南边上岸了。钻进一片大树林里,徐源、邵甫把水衣水裤全脱下来,抖一抖水珠,把包袱打开,夜行衣换好,兵刃插在背后,水衣包好往身后一背,收拾停妥。徐源一看,这山坡有个洞,洞口长满了青苔:“傻爷们儿,您这儿来。”“干什么?”“我们俩到里边去探看一下,”“混蛋哪,老牛怎么办?”“您不会蹿纵,就在这洞里藏一会儿,到时候我们两个回来,咱们再走,您要听见里边锣声响亮,喊杀连天,您就从寨门这儿闯进去给我们打接应吧。”“好,听你的。”傻小子一猫腰钻进去了。

    两个人隐蔽身形,施展轻功,直奔寨门东边的大墙。来到墙下,纵身上墙,单胳膊肘跨墙头往里看,里边山势很大,不少窝铺都是驻兵的,巡更走卒,络绎不绝。二人飘身下来,绕过兵营,远看第二道寨门,也有人把守,戒备森严。二人上墙,过来奔里面大寨,里面大厅灯光照亮,犹如白昼。跨院后寨十分讲究,二人顺着东跨院花园假山,飞身形上了北大厅。跃房脊前坡,轻轻地往前爬,来到前檐,用脚勾住檐头瓦,挺胸折腰,双手揪住檐子头,脑袋扬起,顺着横楣子往大厅里面观看。北墙迎面挂着一张大寨主罗烈的行乐图,前边的大供桌,金香炉内插着万字不到头的长寿香。两边白银蜡烛儿,插着福寿大红蜡,四围的红色挂灯,彩绸彩球,喜气洋洋。大厅正中一桌丰盛酒席,侍奉人员,穿梭来往。客位上坐着狸猫草上飞陶荣陶少华,挨着的是韩宝,吴志广,乔玄龄、司马良、夏九龄。主位是罗烈罗焰光,何豹何跃山,彭冲彭伯言。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宾主尽欢。

    原来陶二爷他们的小船,冲风破浪,顺水面直奔清云寨,在船上陶二爷跟司马良、夏九龄商量:“两位贤侄,你们在杭州擂台上都露过面,咱还是小心为妙,到山里面见着寨主或者见到钦犯,千万不要动声色。他们要问是谁,我想屈尊你们二位少侠客,就说是我的弟子,你可以不叫司马良,把司字去掉叫马良。你可以叫夏龄,行吗?”人家陶少华偌大年纪,对小哥俩很客气。两个人赶忙答应:“前辈说得对,就这么办吧。”这时小船已经到了竹城,二小一看,山势十分险恶,确实很坚固。大闸放下来,上边有二十名兵丁把守,弓上弦,刀出鞘,戒备森严。远远的上边就喊啦:“干什么的,慢往前进!”一个伙计抱拳拱手:“众位头目,多辛苦,我们是望潭庄陶家店的,老掌柜给大寨主前来祝寿,您请开闸放行吧。”上面的喽兵也看出来了,先派人给山寨报信,马上绞辘轳,“喀扎扎”,两盘大辘轳一绞,竹闸就起来啦。这样儿小船飘摇摇进了竹城,大闸接着又“喀扎扎”地落下来。

    司马良、夏九龄心里明白:再想出城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小船顺水路直奔寨门,就听山里“呛亮亮”锣声响,一百名兵丁,崭新的兵装号坎儿。大寨主罗烈、二寨主何豹、三寨主彭冲都是崭新的衣衫,来到寨门外,罗焰光一躬到地:“陶兄,每年讨礼,罗烈于心不安,恕小弟未曾远迎,当面请罪。”

    这时候他们爷儿三个也下了船。陶二爷抱拳答礼相还:“罗寨主,在您的庇护之下,多年来沾您的光,使陶荣得以温饱,来给您拜寿,略表寸心,您又何必客气?来呀!礼物献上。”四个伙计手捧礼物,往上一呈。陶二爷道:“请大寨主过目,不成敬意。”大寨主连连道谢,把礼物送往大厅摆列,赏银四十两,交给店中伙计。然后恭请陶二爷进三道寨门,直奔大厅。等进来以后,发现在供桌旁边还有几位,少寨主罗声远,还有乔玄龄、韩宝、吴志广。

    原来韩宝、吴志广、乔玄龄他们先后都从飞龙观逃跑,盗宝二寇一个劲儿给乔玄龄认错,乔玄龄的气也就消了。韩宝可跟乔道爷商量:“道兄,咱们现在是有家难投,有国难奔,您本来在飞龙观悠闲自在,叫小弟给您带来不幸,可能童林还没有离开扬州,咱们怎么办?”吴志广也央告道:“哥,我们同祸福,共患难,同舟风雨,您说怎么办?我们俩听您的。”乔玄龄低头想了一想:“得啦,谁让你们哥俩当初在昆明对我不错哪!此地往北有个清水潭清云寨。少寨主玉面小龙神罗威罗声远,那是我的拜弟,咱们暂时投奔清云寨,那里也很坚固。不用说童林不知道咱们去,即便知道,借给他们点胆子也不敢去。”三个人商议已定,这才奔清云寨而来。罗威坐船迎接出来,先请三位上了自己的船,罗威拜见乔玄龄:“兄长您这是从庙里来?这二位兄台,又是何人?”乔玄龄搀起罗威:“贤弟,愚兄从飞龙观至此,来探望于你,我给你介绍一下。”一指韩宝、吴志广道:“他们二位都是云南昆明八卦山九宫八卦连环堡的少庄主,他叫小粉蝶韩宝,他叫闹海金龟吴志广。二位贤弟,这位是本山少寨主罗威罗声远。”罗威今年十九岁,小伙子长得很俊俏,韩宝也长得十分英俊,彼此是惺惺相惜,都很爱慕。罗威躬身施礼:“不知二位贤兄莅临,未曾远迎,实在抱歉。”韩、吴二位赶忙还礼:“岂敢岂敢,我二人与阁下素昧平生,今日落难相投,还望阁下容纳。”罗威一怔:“兄台,您的话使小弟不解呀?”韩宝长叹一口气:“说来话长,我们弟兄也是为了给绿林道争口气。”就把头结一掌仇,二结一掌仇,盗国宝的事情细说一番。韩宝说完了,微然一笑:“少寨主,咱们都是绿林人,水米无交,可人不亲刀把子还亲哪!再说乔道兄因我弟兄已然抛家舍业,来到宝山,以求隐蔽,阁下有此胆量收纳我弟兄吗?”乔玄龄很佩服韩宝的口齿,心想这是激将法呀!果然罗威一阵大笑:“哈哈哈,韩兄太小看罗威了,盗国宝乃英雄所为!大丈夫为朋友则生,为朋友则死!家父和叔叔们要听说您二位来了,也一定很高兴,为朋友两肋插刀。”说着执手往里让。立刻吩咐水手开船,进了竹城,来到寨门。下船之后,由罗威把他们陪进大厅,三家寨主都在,大寨主罗烈,紫脸大个头,肩宽背厚,一身蓝衣服很有威风。

    二寨主何豹,猛一看跟两个脑袋似的,人称双头巴虾。巴虾有力能负重,石碑下边形似乌龟的东西就是巴虾,他还有个外号叫病懈豸。三寨主彭冲,长得五大三粗,人称分水忽律。传说这种忽律既能在水里,又能在旱地,总喜欢在江边上爬伏,人要在江岸上一过。忽律嘴里含着水,水里有沙子,用这个来喷射行人的身影,能使人致病,所以留下一句成语,叫含沙射影,表示趁人不防范,暗箭伤人的意思。罗威给韩宝、吴志广、乔玄龄一指引,三个人给三家寨主行礼。落座细问,二小又重新说了一遍。罗烈听了高兴:“两位贤侄连同乔贤侄,只管在此居住,绝无危险。”韩宝他们打躬道谢。备酒宴热情招待,又命罗威给安排住处。到晚上彭冲来到跨院书房,罗烈在这儿喝茶哪。彭冲问道:“兄长,韩宝、吴志广进宫盗宝,犯了弥天大罪。当然,我们弟兄不怕事,这多年咱在水面上做买卖,没有人敢动咱清云寨一草一木。

    现在您把这二位留下,这可是祸!无奈这是罗威的朋友,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没有一点儿情面,您看怎么办好哪?”罗烈低头沉吟:“贤弟之言是也,有两件事你应该知道。第一韩宝他们盗国宝,为的是陷害那个童林,可咱们的师兄金头狮孟恩的狮子寨被童林、侯廷给灭了,师弟袁德亮、韩大寿被童林给杀啦!同仇敌忾,我们也要斗斗童林、侯振远。第二愚兄的生日快到了,如果童林他们闻风来到咱们山寨,祸事临头须放胆,那就以死相拚。倘若过了愚兄的寿诞,咱们善言劝他们离开山寨。韩宝、吴志广是八卦山的,当初咱们学艺在铁善寺,相隔几十里路,乡土之谊桑梓之情,当然要顾,不知贤弟意下如何?”彭冲也只好答应下来。

    韩宝这个人可机灵啊,他准备在清云寨住两三天,就要赶忙离开这是非之地。因为韩宝知道自己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他时时提防。果然,今天来了一老二小祝寿的。罗烈先请陶二爷,来到供桌前:“陶兄请上,罗烈给您磕喜头。”陶荣立刻抱住罗烈:“贤弟,愚兄要给您拜寿。”“不,老哥哥这大年纪,罗烈不敢当。”彼此对作一揖,然后又叫过司马良、夏九龄:“这是我两个徒弟,给寨主爷拜寿。”司马良、夏九龄只好过来一躬到地。

    罗烈伸手相拉:“不敢当,不敢当。”

    中午时分,寿席摆好,大家斟酒布菜,直喝到掌灯方休。陶二爷有些微醉,他放下酒盅歪过头来问韩宝:“韩少庄主,老夫每年都到山寨来为大寨主祝寿,没跟您们几位见过面,这次少庄主们能亲来,连老夫都为寨主们高兴啊。”陶二爷别看是黑虎门出身,但他为人正派,他一进山就想到了:韩、吴二小真的落在山中,侯振远、童林一到,就要山破事败!人家罗烈待我陶荣不错呀,岂能恩将仇报?可只要得了国宝,侯、童二位是光明磊落的侠士,不会过为己甚,自己说几句好话,别跟罗烈为难,那样自己也算尽了朋友之道!最好我把国宝设法弄到手,实不成我可以偷他的!所以才跟韩宝套话。

    韩宝为人机警,就要顺着陶二爷的话说,没想罗烈的酒也喝多了,他搭上茬儿啦:“哈哈哈,陶兄,您在绿林道里可称前辈,南七北六十三省都跑遍啦,走的桥都比我们走的路多呀。可您去过北京吗?”陶荣一听,心里高兴了,罗烈话儿给引出来,赶忙一抱拳:“听您话的意思,难道二位上过京吗?不瞒众位,陶某一生走了不少地方,只是北京城没去。不怕众位见笑,我是没胆子去呀!京畿地面,帝王之都,天子脚下,南北两城,里九外七皇城四门,五营二十三讯,营城司防,五城十五家。大宛两县,南北二司,刑部堂,都察院,左右两翼,该管地面,三步一个堆儿,五步一个棚栏儿,眼明手快的官人,哎呀哎呀,太多太多,说真心话,老夫怕栽在那儿!不但我不敢去,恐怕在坐的宾朋,谁也不敢去呀!”陶二爷说着话看韩宝,见他眉梢眼角儿,露出一丝冷笑,不过一闪即逝。心想:成啦,有门儿!罗烈大笑:“陶兄。这二位贤侄就刚从北京回来,不但去了北京城,还做了一件震撼绿林的大事。”这时候韩宝可就拦住道:“老前辈,我弟兄未学后进,何足挂齿。况且此事不宜对外人言讲啊。”陶二爷在一旁大笑:“二位少庄主,陶某也不是外人,说出来在下也高兴高兴么!”旁边儿的夏九龄心里很佩服陶二爷,到底姜是老的辣。果然罗烈一摆手:“贤侄,大家都是至交,何必隐瞒?”

    就把盗宝之事详细说明。陶二爷的心中翻滚,他想:既然探明无误,我就应该告辞,明天侯、童二位就到,请人家二位凭本领捕盗拿贼。可这位老英雄心有不甘,再说国宝是否在二人身上,尚未查明。他微一沉思,主意就来啦!

    立刻满满斟上一盅酒,恭恭敬敬地端起来:“攀大了说,二位贤侄,我借花献佛,敬你们两位一杯。”韩宝、吴志广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老英雄,这可不敢当。”“不不,当之无愧。”说着斟了他们两个人每位一杯。陶荣双竖大指:“二位贤侄,众位英雄,你们敢到北京大内,做出这样惊天动地,撼岳摇山,轰动武林的大事,实令老夫钦佩,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超旧人。幼年时只听说过有位前辈赛毛遂杨香武,畅春园三盗九龙玉杯,威振绿林道,还有一位绍兴府飞镖黄三太黄老前辈,在海子红门镖打猛虎,沙滩放响马劫过银辇,惊动九门,了不起呀!哈哈哈,陶某实在羡慕!唉,话可又说回来啦,罗贤弟,我可觉着不大对劲儿,听说童林这个人衣不惊人,貌不压众,并不是什么高一头的英雄,也不过是我等之辈。二位少庄主,虽在盛怒之下,也该找他理论,怎能惊动万岁?要知道天威难测呀!一旦发怒,牵扯多人,盗来国宝总要还朝,二位少庄主一时使气,后果如何?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因小失大,智者不为也!”韩宝一听大怒:“陶老英雄住口,我弟兄盗国宝,敢做敢当!就为的是两掌结仇,争一时之气!何能贪生怕死?只要童林一死,我们立即宫阙献宝,亲领死罪。”陶二爷点点头:“好汉子,我想你们当中,就是没有说和人。如果有朋友斡旋其中,使两造言归于好,国宝还朝,给二位报个畏罪自杀,也可以化干戈变玉帛。不然的话,这覆巢之下无完卵哪!”陶荣刚说到这儿,韩宝还没说话呢,罗烈一拍桌子,“啪”的一声,盘碗乱晃。“陶兄,您不要再说下去,即便韩、吴二位贤侄献出国宝,我罗烈和童林、侯廷也势难两立!”陶荣可就一怔:“难道那姓童的也与贤弟有仇吗?”“哼!我与他不共天地,不同日月!太湖钟山的师弟被小儿童林致死!他兴一家武术,与我无关,大不该要灭我铁善寺的山门!”罗烈一提这事,咬牙切齿。陶二爷不能再提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偷他的。

    陶二爷有主意:“罗贤弟,愚兄还不知道这姓童的要与铁善寺为仇做对,那可是以卵击石!咱们今天是高兴的事,抛开不谈啦。不瞒贤弟说,愚兄偌大年纪,可没看见过国宝什么样。尤其是二位少庄主所盗的国宝,真要能看上一眼,死了都不冤哪!罗贤弟和诸位不知有没有这种想法。”

    这位陶二爷很有阅历,他用投石问路之法。若要说自己要看国宝,姓韩的决不给瞧瞧,他指使罗烈瞧,韩宝就不好推辞啦。如果罗烈要说:“我们已经早看过。”陶少华就知道国宝准在韩宝的身上,能偷就偷,不能偷等侯、童一到,好拿二小请国宝。果然,这罗烈也想开开眼:“二位贤侄,说来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否请国宝,叫大家以扩眼界哪?”罗烈说完了,所有人都看韩宝,那意思全愿看看国宝。韩宝一抱拳:“不是小侄驳众位前辈的面子,我弟兄也是高门弟子,循规守礼,只因一口气,才出此下策。国宝乃御用珍玩,我等焉能亵渎?这事实难从命!”韩宝的话真咽人,大厅内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显得十分尴尬。吴志广觉着不好意思啦:“兄弟,看罗老伯和大家的面子,莫若请出来,让大家看一看,好在这里没有外人。”韩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吧,那么我就请出国宝来,大家看看吧。”陶二爷心里高兴,表面上却不显。下人们端上一盆净水来,韩宝洗了手,然后从软囊之内往外掏。大家的眼神“唰”的一下全集中在他手上了,连个喘大气儿的都没有。就看这个小包儿,外边用防水的油绸子包着,再打开一层是黄云缎,里边是个绵垫,国宝翡翠鸳鸯镯,赫然在目。借着周围的灯光一照,唰拉拉,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宝光艳艳,照得大家眼睛感觉着十分明亮。

    大厅以内就好像春光丽景,百鸟鸣喧,百花盛开,空气显得都很新鲜。宝镯呈献,看得人目瞪口呆!韩宝面有得色。司马良、夏九龄想到教师赴汤蹈火正在寻找此物,现在近隔咫尺,怎奈势力太小,再说陶二爷本领平常,投鼠忌器,不能莽撞。陶少华却抽冷子伸手就抢!韩宝猛地往后一撤,把眼一瞪:“干什么?这大年纪不自重!”立刻包好收起,老头儿笑:“少庄主,不要见怪,说真的我想抚摸一下。”这一回韩宝起了疑心,他看陶二爷刚才的举动,便警惕起来,心思姓陶的可能为我弟兄来的,他只埋怨吴志广,没心没肺,叫姓陶的知晓国宝在自己身上。想到这里,站起身形一抱拳:“众位先喝着,请恕罪,韩宝失陪了,我到后面方便一下。”大家都说:“请吧,请吧,”韩宝离席从大厅出来,往西院有个月亮门儿,进门儿之后,轻轻地一提气,“嗖”的一下上房啦。他想的是不能傻喝酒哇,察看察看吧。他从西院房上往大厅周围瞧,嗯?怎么前檐珍珠倒卷帘挂着两个人往里偷看?啊!

    果然童林的伙伴到啦。他浑身都要发紧哪!伸手解包袱,取出跨花拦,包袱皮儿围好,右手抓双拦,藏于背后,飞身奔后院,再往前翻到大厅后坡,轻轻地爬到中脊,从背后把双拦一分,猛的长腰到前檐,举拦照定夜行人的腿上就扎。徐源、邵甫正往里看,猛地感觉房上有人到啦,再想翻身上房,绝不可能,两人一纵身儿,从房上下来,脚扎实地,探双臂亮兵刃往上看。韩宝抖拦一声赫喊:“呔!什么人竟敢夜探清云寨?”就这一句大厅内的灯光全灭啦,“哗楞楞”各抄兵刃,罗烈等人飞身往外走。陶二爷他们爷儿仨,准知道望潭庄来人啦,暗暗嘱咐两位少爷别动手,司马良、夏九龄答应,三个出来。

    院中灯火通明,“呛亮亮”锣声响彻连天,喽罗兵名持刀枪喊杀助威。

    罗烈看了看徐源、邵甫,心中纳闷:水寨竹城十分坚固,周围山势全是悬崖陡壁,飞鸟难入,游鱼难通,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莫非是陶荣吃里爬外,恩将仇报吧!陶二爷早看出罗烈的心思,伸手拉出轧把厚背翅尖雁翎刀,一个箭步来到当院,用手点指:“你是什么人,吞了熊心豹胆,竟敢至山中搅闹!认识俺狸猫草上飞陶少华吗?”徐源“哗楞楞”一抖镔铁双怀杖,心说:这老头怕寨主疑心他是暗奸,才过来动手,我要打你还是狠着点儿!想到这里一瞪眼:“无名的草寇也敢前来送死,进招来。”陶二爷左手晃面门,右手刀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唰”的一下砍到啦。徐源滑左步一矮身躲过刀,右手怀杖反过来正砸在刀背上,“呛啷”,刀就撒手啦,陶二爷往前一栽身儿,徐源左手怀杖,照着老头子的腰上“啪嚓”就是一下。陶二爷心里这气,爷儿们你真使劲哪!应声而倒,来了一个大马趴,司马良过来把刀捡起来,大厅前一阵大乱。韩宝、吴志广、乔玄龄带着一些小寨主大头目,“唿啦啦”

    各亮兵刃,二十来位把老哥俩围住。徐源、邵甫就算跟这些人拚啦,可双拳难敌百手,猛虎不如群狼,时间长了不行。这时,司马良、夏九龄就急啦,那意思是要上。到底陶二爷老成持重,冲着他们使眼神摇头,本山三家大寨主还没动哪,真是千钧一发呀!突然就看两边寨门的兵丁,一阵大乱,往里跑,高声喊道:“了不得啦,山精大野兽哇,好厉害啦!”“哗”的一下就跑到大厅前。罗烈他们一瞧:“啊!”闯进一人来,跟半截大塔一样,一身红红绿绿,好不怕人!正是猛英雄于恒于宝元。

    傻小子在洞里也是憋得难受,心里嘀咕:“怎么还不响锣呀?赶紧的响吧。”工夫大啦,他从里边挤出来,站在那一听:“好哇,响上啦!”猛英雄顺着船坞后墙,绕过来直奔寨门。这里有五十名兵丁把守,里边有个小头目,正要关闭寨门,傻小子就来啦。有几个兵丁看见,用手一指:“你们瞧,那是什么玩艺儿?晃晃悠悠,一身红绿。”“啊,山精野兽吧?”“不对,好像是个人,快对口令!”今天晚上的口令是祝寿二字。这边喊祝,对方接寿,就知道是自己人啦。傻于恒一听,什么祝哇?他还往前来,也喊道:“祝。”

    这边喊“祝”那边喊“祝。”喽兵一听,怎么两边都祝哇。“是奸细,响锣。挡住他,别让过来!”猛英雄一瞪雌雄眼,伸手拿出八楞紫金降魔杵,抖丹田一声喊:“好小子,挡我老牛,嗨——”就这一嗓子,石破天惊,真好像半空中响起沉雷,“嘎啦啦”!吓得喽兵屁滚尿流,真是,黄口孺子难闻霹雳之声,病体樵夫怎听虎豹之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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