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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赴约会地坛拜老侠 战贺豹二结一掌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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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紧趴在地下磕头。“刘洞快快起来。”“师叔们请进吧。”“刘洞,我们不进去啦。你师父回山也不提这儿的事,后来我们才知道。特来问问你:到底是叫谁踢的场子?”刘洞答道:“这个人是京南霸州童家村的人,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好极啦,你师弟哪?”“他也在家哪。”“这样吧,你把家里安置一下,找你师弟韩庆,你们俩一块儿回八卦山去。见你师父,就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全知道啦,叫他放心。几天后我们也回山。”“师叔们放心吧。”

    三个人跟刘洞分手,直奔霸州来啦。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非只一日,来到了童家村。刚到村口,可巧出来个老人,韩宝走过来一躬到地:“老人家,您是本村人吧?”“不错,在这村住了多少辈子啦,老根儿是山西大槐树底下的人。我们归顺天府南路飞宪厅管辖。”“是,谢谢您。您这村有位姓童的吗?”“哈哈哈,你得说出名儿来。不然的话,你从东口敲门,家家都姓童,我也一样姓童。”“老人家,这个人叫童林。您知道吗?”“找童林?”老人上下打量韩宝他们三个:“你们跟童林是什么关系,从哪儿来?”

    “我们从江南来。”“噢,不错,童林是在江南学的武艺呀。”韩宝心说,这倒省事啦,便道:“我们是一齐学艺的师兄弟。”“好极啦,不过不在这村住啦。”“哟,搬家啦!我们不远千里而来,这多失望啊。”“年轻人,哈哈哈,不要紧,你们来着啦,人家童林在北京雍亲王府荣任教师,平步青云啦。这不么,本州州官亲到家中拜望,又把他们全家护送到王府享福去啦。你们没看见,三班人役、翎子顶子、朝珠、补褂,可来了不少哪,我长这么大还头回开眼哪。”“啊,谢谢您哪。”“不用谢,要找童林去北京吧。”

    说完了,老人走啦。三个人一商量,走!去北京。这样他们才打听到雍亲王府,来在府门外,往里边一传话,海川出来。

    三个人一报名姓,是云南八卦山的小庄主,海川抱拳,“原来是三位少庄主,失敬失敬。请到里边一谈吧。”贺豹用手点指:“你就是童林吧?”

    “正是在下。”“哼!好小辈,找你可真不容易,上里边也不怕你,干脆咱们就在这里较量吧。”说着话就掖辫子,挽袖子。海川可就怔啦:“三位少庄主,绿林访友,交流武艺,也是常有的事,但也礼尚往来。为什么出言不逊?难道在下有得罪的地方吗?”贺豹一瞪眼:“呸!姓童的你不要装蒜啦,打人一拳提防人一脚,三位小爷爷既然来啦,就为要你的命。过来,跟小太爷大战三百回合。”说着话举拳就打,海川伸手一拉:“等等,师傅们。动手可以,可话说不明,如钝剑伤人,三位讲明动手也为时不晚。”韩宝拉住贺豹,问道:“童教师,你在江西北双熊镇踢了一个场子吗?”海川恍然大悟:“噢,不错,三位少庄主,果有此事。在下当时失落路费,投借无门,因此找那位雷老师借路费二十两。愚下正准备设法托人奉还,想不到三位就来啦。”贺豹把眼睛瞪圆道:“姓童的,好鼠辈!你说的多轻巧,还了就完事大吉了?你把我师兄的饭碗子给砸啦。他二十年的心血,被你给破坏了。这完得了吗?不管你巧语花言,小爷也要揍你,为师兄雪恨。看招!”说罢,举拳欲打。海川心气很平静:“贺师傅,您先别忙。听您的话我全明白啦,我真没想到会把雷师傅的场子给踢啦,这决不是童林的本意。三位师傅来京寻找童林,也是应该的。贺老师无须忙着动手。你们三位,远路而来,能否请进来喝上一碗热茶,使童林心中稍安。”韩宝听童林的话,丝毫没有生气发怒的意思,这么骂他,他都不上火儿,看来有涵养,是位炼气之士。可贺豹一听,我这么骂他,他都不敢动怒,看来他是饭桶,动手我就把他揍成烂酸菜。韩宝跟他们商量后,就说:“姓童的,你让我们进去,我们也不怕。走!”

    海川陪着他们进了大门,可不敢把这三位让到王爷的面前。因为他们出言无状,王爷怎能容他们。才要把他们引到东院,何吉何老爷从里边出来了:“教师爷,王爷请您带朋友进去哪。”海川无法:“三位随我来吧。”贺豹一撇嘴:“哪儿都能揍你。”何吉一听,心想:这是什么话呀,便跟在后面,来到大厅前。何吉挑帘子,王爷走到门口,问:“海川,客人来啦?请到屋里坐。”海川把三位请到屋中:“三位老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王爷。”海川又转向王爷道:“这三位是八卦山来的老师傅。”王爷倒很客气,“啊,三位师傅。”贺豹一抱拳:“你是王爷,我是贺爷、他是吴爷、他是韩爷。你这位王爷想必是童林的同伙吧,那好,你们俩一块儿来吧。照样把你俩全揍啦。”王爷很生气,再看贺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便知这三个人都是无知之辈,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王爷吩咐何吉献茶,这三位还真喝,“唏溜唏溜”每人连着喝了好几碗。贺豹一抹嘴:“童林,这茶真好喝。咱们在哪儿动手吧。不揍你,这事完不了。”

    王爷趁他们喝水的工夫,细问海川,这才知道原委。现在一看贺豹,十分嚣张,飞扬拔扈,心里也很生气:“海川,动手吧。遇见文王讲礼仪,每逢桀纣动干戈。给我狠着点儿打。”海川知道王爷生气了。心想:使点劲儿揍他们一下,也让王爷消消气,王爷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呀?想到这儿便对贺豹说:“贺师傅,我再说一遍,当初丢失银两,奔家心盛,我才打了雷师傅,我童林不但没有结仇之心,尚欲交好于他,至于踢场子之事,我当时确没想到。你们三位要为友报仇,我童林不敢拦阻,只有奉陪。战败童林之时,即是你雪恨之日。如果办不到,哼哼!你留神第二掌。”贺豹勃然大怒:“好小子,狂言大话,吓不倒你家贺大爷。来来来!”三人蹿到院中,王爷冲海川一挥手:“打吧。”

    海川往院中一站,“请吧。”贺豹把长衫一掖,辫子一盘:“好吧。”

    左手一晁面门,“恶狼扒心”,右手拳就奔海川胸前打来。海川滑动右步往左边,右手一穿,往下一压,左手掌奔贺豹的右边太阳穴就打。两个人插招换式打在一处。海川一看贺豹的功夫,心里暗暗沉吟:这个人一定也是高门之徒,只是本领下乘,跟自己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小小年纪就如此眼空,而且出言无状,无礼已极,我得教训他今后别自高自傲啦。海川思索至此,看贺豹“单锋贯耳”奔自己右边太阳穴打来,海川微躬右步稍一低头,左手从下往上一掳他的右臂,用右手从自己肘下往前推,“叶底藏花”,右手掌照着他的乳下穴眼上戳。海川的手指真像钢棍儿一样,“嘣”的一声,贺豹的肺叶就在里边炸啦。只见海川从丹田一口真气运上来,顺右臂直贯掌心,把脸往左一甩,功力大发。“嘭!”贺豹应声而倒,出去足有五六尺。再看他面目痉挛,五官挪位,脸色“唰”的一下变成灰的啦。两手按地要起来,上身没起来多少,“咕嗵”又躺下。一张嘴,“哇”的一下喷出一口血来。海川很后悔,由于自己涵养不够,稍微打重啦。其实只不过是用了对成劲儿,他就受不了啦,见了血。但海川一壮虎胆,用手点指:“韩宝、吴志广,你二人一齐过来进招吧。”韩宝、吴志广万万没想到,童林如此厉害,三个人数贺豹的功夫好,却难挡童林一掌啊。我们俩更是不敌了。想至此处,韩宝一阵冷笑:“嘿嘿嘿,姓童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有道是‘打人一拳提防人一脚’,这也算不了什么。走着瞧吧。”他说到这里,一猫腰搀起贺豹,遛了几个弯儿,贺豹这口气才缓过来。韩宝把贺豹背起来,吴志广在后面跟随,出了贝勒府,狼狈而去。

    早有人把院子里的血迹擦掉,又恢复了平静。雍亲王非常高兴:“海川,快进来。”爷儿俩到屋中,何吉递过来脸巾:“教师爷,您擦把脸。贺豹怎么糊里糊涂的就躺下啦?我怎么看不出来呀?甭说我,爷的眼睛多么明亮,恐怕也没看出来吧?”王爷说道:“海川,何吉说得不差,我也没看清。可我心里很沉着,因为一动手,我就断定他不成。”海川微然一笑:“爷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你跟他一过招,就觉着你动手胸有成竹,式式有法。而他就不成啦,招法出来的乱。还有,我觉得他的功夫差得多。你说对不对?”

    海川听了很高兴:“爷对武术有进一步的了解,看来您的武功有进展啦。‘世上无难事,只要苦用功’,‘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您说得对,他的功夫属于下乘,在武林中那只是略窥门径的微末之能哪。”王爷点头:“不过你打他重了一些,因为他们属于无知,不见得人怎么坏。”何吉在旁边也接话茬了:“不管爷怎么说,奴才认为教师这一下打得好。这些没有王法的混虫,就该教训么。”爷儿几个高谈阔论。

    光阴荏苒,一月来,海川每日陪王爷练武,无事还要到东府去侍奉父母,倒也安逸。王爷还托人给童缓说了一个媳妇。这姑娘长得很好,心眼儿也好,十分贤惠,是张老千的一个街坊妹妹。因为父母就这么一个姑娘,又年老多病,姑娘立志不出阁嫁人,非要把二老侍奉到黄金入柜才肯出嫁,现在父母去世,姑娘也快三十岁了。王爷做媒把这场喜事办得又体面,又省钱。四月初二把姑娘娶过来,花堂交拜。海川很高兴,因为小夫妻能替自己尽孝啦。

    一家人感念王爷。童缓夫妻很和美,姑娘又孝顺,一家人喜洋洋,乐陶陶。

    很快的到四月十五日。早晨,王爷跟海川在大厅喝早茶。因为刚练完功,从功房来到大厅,说着刚才练的功夫。回事处的鲍石从垂花门外进来,到堂阶下,一甩两个袖口,双手下垂,往后退了一步:“鲍石请爷安。”王爷问:“有事吗?”“回爷的话,府门外有慎刑司内大班的班头汤云、何贵给爷请安来啦。门外候爷哪。”“嗯?”王爷纳闷:“慎刑司内大班是国家的御马快,为皇上捕盗拿贼的,上我这儿干什么来呀?”有心不见,想了想,还是见见吧:“叫他们进来。”

    鲍石退出去,时间不大,汤云、何贵从外边进来。海川看他们都在二十多岁,可行动十分老练,一看就是久走衙门的人物。一身蓝,系蓝色板带,半官半快的五分底儿靴子。“下役汤云、何贵请爷安。”王爷连屁股都不欠:“起来。有什么事?”“回爷的话,敢问这位是王府教习么?”王爷点点头:“是我的教习。问这个干什么?”“禀王爷,下役带来一点东西,请王爷赏脸看一看。”说着汤云伸手掏出一个字条来,双手往上一呈。王爷接过来一看,脸色有些不对,海川就知道有事,忙问:“爷看这纸条是什么事?”王爷马上平静下来:“你看看吧,海川。”海川接过纸条,不看则已,一看哪,吓得魂飞胆裂。上边是几句顺口溜:“小巧之技数我能,棒打三江任纵横。垂名宇宙惊天下,一怒来到北京城。科举会试皆无份,从小立志练武功,盗去国家无价宝,拿问童林便知情。”海川双手发颤,脸色苍白,哆哩哆嗦:“王爷,我侍奉王爷,形影不离,这您是知道的。皇宫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真是祸从天降哇。请王爷救救童林才是。”王爷一点首:“海川,你先坐下,沉住气。你的为人我知道,再说,你既是我府教师,我也应负责任,不要担惊。汤云,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内丢了什么玉宝?”汤云详细一说,王爷也感到十分严重。

    原来每年四月十五,康熙都要驾幸木兰围场。去的时候,有时带皇子皇孙,有时不带,今年就没带。四司八处都总管梁英梁九公(他可是皇帝的亲信)传下话来,叫宁寿宫总管胡长胜胡老爷在偏殿准备,万岁五鼓更衣,并有特旨把皇上最喜爱的翡翠鸳鸯镯准备出来听用。山西康百万进贡进来三件至宝:第一件是鲛绡帐,冬暖夏凉,外边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里边往外看,历历在目。这个帐子,要把它叠起来,一只手就能攥得过来,打开支好,有几间屋子那么大,真是珍宝哇。第二件是一头小黑驴,叫“一字墨赛麒麟”。

    头上有个肉角,肚下的毛如同鳞片,四蹄八瓣儿,粉鼻子粉眼粉肚脐儿,从鼻梁子顺领鬃前二岔背梁骨直到尾巴梢儿是一道粉线。一叫十八声,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渡江越海四蹄如飞,夜行八百,日走一千,可称异兽。第三件是这对鸳鸯镯,进贡时没有花样,康熙命令尚宝监造处雕出五龙盘绕,玲珑剔透,真是无价之宝。

    要说胡长胜胡老爷,那是梁九公的大徒弟,爷儿俩的感情很好。胡老爷办事小心,现在是宁寿宫的总管。胡老爷听师父吩咐下来之后,当天晚上带着徒弟们把御用的靴帽袍套,一共二百四十件,完全供奉在大龙案上。翡翠鸳鸯镯,放在案头,锦垫垫好,正对着用来更衣的御座。一切准备就绪,丝毫没有疏漏之处;只等万岁五鼓驾到,更衣启銮,万事大吉啦。没想到酒瘾上来啦。再说天时尚早,刚交子末,他命令两个小徒弟守夜值更,剩下的全带到自己的屋中,休息的休息,玩的玩,睡的睡。胡老爷吩咐预备酒饭。不用说皇家的穷奢极欲,就这胡老爷吃饭,也是山珍海味,水陆杂陈。胡老爷高兴,“滋喽”一口酒,“叭哒”一口菜,越喝越高兴。时间过得太快啦。

    小太监传话,“皇上下来啦,胡长胜宁寿宫宫门外候驾,听候差遣。”胡老爷吓得也不敢再喝啦,马上穿戴整齐,带着孩子们到宫门外等候,时间不大,皇上驾到。宫灯引路。提炉内香烟缭绕,胡长胜接驾。康熙缓缓地来到御座前落坐,哼了一声,伸手拿起个纸条来,一看字条勃然大怒,“胡长胜!”

    “奴才在。”“过来看看。”胡老爷就知道有事,他接过字笺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胡长胜!深宫禁地,竟有大胆不法之徒,盗宝留句,视宫廷如坦途,着实可恶,传旨止銮。”“嗻。”止銮就是皇上不去木兰啦。旨意下来:把宁寿宫总管太监胡长胜送交慎刑司严刑审讯,所有大小太监一律看管起来。又传密旨:着五军都督府,在京师城里城外,庵观寺院,大小旅店,热闹场所,密访明查盗宝之贼;着慎刑司内大班的班头,进宫验盗。

    汤云、何贵带好应用之物,进宫验盗,在西华门外候旨。梁九公梁老爷带着十个小太监到西华门来接,侍卫官员不敢拦阻。汤云、何贵抢步进身行礼,“请梁老爷安,梁老爷吉祥。”梁九公点首微笑:“你二人进宫验盗吧。

    孩子们,通报宫人一律回避,所有答应、常在、仪宾、贵妃全要回避。”梁九公引着汤云、何贵,来到宁寿宫的宫门外,梁九公代传口旨,允许进殿,二人才低头进殿。在御座前边,梁九公喊了一声:“汤云、何贵参驾。”两个人口呼万岁,抹瓦行袖,肘膝而进,行罢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礼,然后遵旨验盗。两个人查看一番,并无痕迹,只是殿中尚有一丝气味,一般人可闻不见。便回禀道:“梁老爷,国宝乃外来贼人所盗,因为他们使用了还魂香,殿内尚有余味。非宫中人监守自盗。”梁老爷心放了下来。“你们俩修好积德啦。”梁九公叫他二人等候,时间不大,回来道:“万岁旨意下,更衣殿所有大小太监无罪。汤云、何贵设法捕盗。给你们一张纸条,乃贼人所留。”

    汤去接过来带好,两个人告退,商量着先去茶馆喝茶。

    他们穿大街过小巷,来到鼓楼前一溜胡同。这儿有个茶馆,哥儿俩和顾主都认的。那年头讲究喝早茶,这个时候早茶过去啦,下午有说评书的,现在正没座儿的时候。掌柜的很和气:“汤爷、何爷,里边请吧。”两个人跟几个喝茶的都点点头,找张桌儿坐好。泡上茶来,放上两盘儿瓜子,哥俩喝了两碗,汤云这才把字条拿出来。一看,直皱眉,递给何贵:“你看看吧。”

    何贵看完也倒吸一口凉气,“哥哥,这个童林,不是雍亲王府四贝勒的教师爷吗?”“对,一定是他。”何贵把纸条交给汤云收起来,一个劲的摇头:“真有偷国宝还把自己名字写上的,那不成了气迷心啦吗?绝对不是童林干的。”汤云听了,把脸一沉,“你说这话,还是干这行的人吗?真不害臊,八字还没一撇哪。同情童林,那还成啊。”何贵忙说:“不,哥哥,我不是同情他,揣情度理也是不能的。”“咳,你真糊涂,皇上丢了国宝,我们的责任,是拿贼人、请回国宝。贤弟,干咱们这行儿的,有当差,也有挡差。当差认真办事,公事公办,一腔热血,绝不含糊,那可净得罪人。挡差,不管真伪,只要我们平平安安,挡得过去就得。比方说现在这事,你知道不是童林,我也知道哇。那咱也要把他办下来。他的主子是雍亲王四贝勒爷,现在又很得宠,别的阿哥爷是贝勒贝子,他可封王啦。童林有门子,靠王爷的人情,管他冤不冤哪,让他有能力到堂口滚去,咱们先挡了差就得啦。”何贵当着哥哥不敢说什么啦,可心里不以为然。他想:人家童林,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就家败人亡了吗?便说:“哥哥,我想,咱们回家跟两位老爷子商量商量去吧。”“也好。”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很低,旁人听不见。给了茶钱,一直奔东华门大街。

    来到家中,见老哥俩喝茶哪。行完礼,往旁边上站,汤英老人可问:“听说宫里失盗啦,我和你叔叔正惦着这个事哪。”汤云点头:“您和叔叔看这个。”老哥俩都看啦。汤英说:“这童林不是贝勒府的教师爷吗?”“是的。”

    何贵在旁边搭茬啦:“大爷,我哥哥那意思是,不管屈不屈,也要把童林办下来。您说行吗?”何玉老人点头道:“何贵呀,你哥哥说办童林是对的,你这脑袋总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当然,谁都知道童林冤枉,既是字条有他名字,哪怕是别人陷害,通过童林才能找到线索。这叫情屈命不屈。再说老佛爷也天聪睿智,并不是拿住童林就杀,童林有嘴也能分辩。主要的,贝勒府还有天大的人情,真要是童林所盗,四贝勒爷也有不是啦。”何贵一听他爹的话,恍然大悟。

    汤英老头琢磨这个纸条:“你们爷仨看看:这八句诗,头一句‘小巧之技数我能’,占个‘小’字,二句占个‘棒’字,三句占个‘锤’字,四句占了‘一’字,五句占个‘棵’字,六句占个‘葱’字,七句占个‘盗’字。

    这是贯顶诗,横着念是‘小棒锤一棵葱盗’。看来是事先写好的字条,暗入皇室,盗什么算什么,才把鸳鸯镯盗去。这也算这位教师的三灾八难。你们两个人打算怎么办?”“爹爹,我和兄弟商量好了,去王府办案。”汤英一听很生气:“冤家,你叔叔刚夸你不错,你就忘乎所以。‘王府办案’,你长着几个脑袋?你有慎刑司的公文也不顶用!到时候王爷一瞪眼,说你们入府行抢,那就麻烦啦。带着公事,见王爷呈字笺,王爷必问。你们说实话,王爷一定交童林,绝不会让你们为难。事不宜迟,去吧。”两个人总算有主意啦,回衙门办好公文,汤云带上,弟兄来到王府,鲍石才给回上来。

    到现在一看字笺,童海川魂尽胆裂,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哪:“王爷,这事从何而起?我始终没有离开过你的左右哇。”“海川,你放心,是真,伪不了;是伪,真不了;既然有人陷害,官司你必须去打。家里的事你只管放心,跟着他们走吧。”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海川长这么大没进过衙门。

    “我家中二老就托给您啦,您千万别让我爹娘知道,以免担惊。”“海川,你不用嘱咐,放心去吧。何贵、汤云,你们带着练儿吗?”“禀王爷,小的不敢在王府办案。”“胡说!童林是自行投首,是我交出去的,是你们办的吗?”“王爷息怒,小的说错啦,真该讨打。”“说错啦,你知道你们的话是有分量的吗?错,也分在什么地方错。汤云,我把话说在前头:谁要对我的教师给错待了,咱们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请爷放心,小的们天胆也不敢。”汤云、何贵带海川出王府,一直到富贵巷西口。往北不远,就是成贤街国子监,穿过去到方家胡同中路东,就是协尉官厅,俗名叫“厅儿上”,满洲话,叫“札拦”,类似分驻所。本厅儿上的协尉大老爷,名叫塔木耳,正白旗。来到协尉官厅的门口。这是前后两层院子,有二十来间房,前院五间正房,临街一个小院子。进了院子,汤云一使眼色,暗示何贵监视海川,自己挑帘子进屋。办公倒很宽畅,南边是间里屋,挂着布帘,北墙一张办公桌,东墙有个大立柜。桌上边放着一沓子公文,还有个帽架子,上边放着红缨帽。塔木耳三十来岁,高颧骨,浓眉大眼的好精神。光头顶一条大辫子,挽着马蹄袖,在那儿写字哪。前胸的海马九品补子,直放光彩。

    汤云一抱拳:“塔老爷,辛苦啦。”塔木耳放下笔,一看,是汤云:“哎哟喝,汤班头,哪阵香风给您吹来啦,失迎失迎,请坐请坐。来人,泡茶。”

    从后院来了个仆兵,洗茶壶泡茶去啦。塔老爷请汤云坐在西墙大凳子上,旁边有茶几。“汤班头,你先请收腿坐着。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说着话,在怀里掏出一个烟碟来,喝!是虬角染绿的,真好看,又厚又大,放在茶几上。随着又掏出一个古月轩内画壶来,打开珊瑚盖,“汤班头,您先闻着万花露,我自己又用茉莉加薰啦,味道特别正。”倒出不少的闻烟。“好吧,我沾您的造化。”汤云用手拈起就闻。“汤班头有什么事吗?”汤云把公文拿出来,“塔老爷,您看看这个。”塔木耳一看,脸色都变啦:“差事呢?”“在外边。”“这么容易?”“王爷交的人。”(按理说厅上的塔老爷,跟汤云只能说是朋友,谈不到谁上谁下,谁大谁小。塔木耳为什么要请安说好话呀?原来王府是他的该管地面呀,真的把海川直接带到北衙门,塔老爷最低也是个失职,尽管不致于砸了饭碗,可升一级那就难啦。这一来,遇缺就能高补,怎能不谢谢汤云哪。)

    塔老爷派人把童林何贵都请进来。何贵他们喝着茶,塔老爷立刻吩咐下去,时间不大,海川一看三大件拿来:手肘脖练、脚镣。塔木耳过来啦,乐嘻嘻地说:“童教师,您多受委屈。”海川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大老爷,您随便吧。”“好,你们给童教师上家伙,要轻一点,这是王府教师,背屈含冤,再说是朋友。”人们过来把三大件砸上,塔老爷写公事请案。一切办妥,海川脚踩黄瓜架,“唏楞哗啦”出了门,一辆轿车,两头骡子,四名押护兵。何贵先上车,脸冲外坐好,汤云对海川说:“童教师,我搀您上车吧。”

    海川摆头:“用不着。”海川微一提气,“哗愣愣”,纵起来六尺多高,轻轻地落在车上。汤云、何贵押海川往北衙门闯堂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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