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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作臣妾勾践权忍辱 舍妻儿陈音独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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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既为臣妾,生死在君,敢不服左右!”夫差乃许。文种正要谢退,忽见伍子胥满面怒气,趋至中军,问吴王道:“王许越和乎?”夫差道:“已许之矣。”子胥连叫道:“不可!不可!”

    吓得文种倒退数步,垂头静听。子胥谏道:“吴越世仇,势不两立,吴不灭越,越必灭吴,越已归吾掌握,舍之必贻后祸。况又有先王大仇,今日不灭越,往日立庭之誓谓何?!”夫差不能对,目视伯嚭。伯嚭奏道:“相国仇楚,何以不灭楚,竟许楚和耶?相国自行忠厚之事,而使王居刻薄之名,忠臣断不如是。”夫差喜道:“太宰之言有理。”只气得子胥面如土色,叹道:“吾悔不听被离之言,与此佞臣同事!”原来伯嚭自楚奔吴,是子胥引见阖闾,得为大夫。大夫被离曾告子胥道:“伯嚭鹰视虎步,其性专功,贪佞擅杀,不可亲近。”子胥以伯嚭同忧苦,不听。至是果应其言,恨恨而出,谓大夫王孙雄道:“越十年生聚,加以十年教训,不出二十年,吴其为沼矣!”

    王孙雄漫应之。

    文种回见勾践,备述前事。勾践虽免目前之危,念及臣妾于吴,不觉双眼流泪,因王孙雄在越守押,伯嚭屯兵一万于吴山守候,只得回至越都,布置一切,将国事交文种治掌。带了夫人,止有范蠡一人相随。先见伯嚭,谢其覆庇之德。伯嚭又一力担承,许以返国。勾践心中稍安,随伯嚭至吴,引见夫差,勾践肉袒,伏于阶下,夫人侧跪。范蠡将贡单呈献勾践,再拜而言道:“东海役臣勾践,不自量力,得罪大王,乞大王赦宥,使执箕帚,以保须臾之命,不胜感戴!”夫差道:“寡人若念先王之仇,今日安有生理!”

    勾践叩首道:“臣实当死,唯大王怜之。”时子胥在旁,目若闪电,声如巨雷,进谏道:“勾践机险,今为釜中之鱼,命制庖人,故谄同令色,以求免。

    一日得志,如虎归山,如鲸入海,后患实大!唯大王察之。”夫差不听,使王孙雄于阖闾墓侧筑一石室,将勾践贬入其中,去了衣冠,蓬首垢衣;斫莝养马。夫人衣无缘之衣,汲水洒扫。范蠡拾薪炊饭,面目枯槁,真是苦不堪言。这一段勾践臣服吴国的故事,不能不铺叙出来,原是这部《热血痕》的源头。看官作正传观也可,作楔子观亦无不可。

    话说夫差胜越之后,论功行赏,自不必说。将所擒越**士计六百余人,分给与随征的将官为奴,给数多寡以战功高下为差。战越之时,夫差爱将原楚箭射胥犴落水,这回分给官奴,原楚派给十二名。此中单讲一人,姓陈名霄,本是楚国人,随他祖父到越经商,在越四十余年,也就算越国人了。此次被擒,拨给原楚为奴。原楚这人,性情暴躁,只因膂力过人,临阵奋勇,为夫差所爱,官封右戎,宠幸无比。自从陈霄到了原楚府中,日里割草养马,晚间支更守夜,不得一刻安闲。府中大小人役还要不时的私差私派,稍有不到,非打即骂。陈霄到了这步地位,只得敢怒而不敢言,又想:“我国君王尚且如此,何况于我,只是我的儿子现已成人,近来不知怎样?但愿立志向上,将来或者有个出头日子,替国家出点力,替祖宗争口气,也不在我抚养一场。”偷着写了一封家信,便寄回家。原来陈霄年届五十,妻室早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陈音,现今二十七岁,生得眉浓眼大,鼻直口方,膀厚腰圆,身长力壮。从小儿就好武艺,不是蹿山逐兔,就是泅水摸鱼。虽说每日照例到学校里读书,甚么《三坟》、《五典》总不在意,不过略略得大概而已。放学回家,便抡刀舞棍,越弄越有精神。陈霄因世道扰攘,能文能武都是一样博取功名,就不十分管束,有时还请几个名师教导他。陈音到二十岁时,习得通身武艺,马上马下无一不能。娶妻韩氏,是越国土着儒家之女,深明大义,夫妻甚是和好。次年生下一子,取名继志。当勾践点兵时,陈音一心要代父出征,陈霄只是不肯,教他好好操习本事,将来自容易出头。一入军籍,杂于行伍,每每奇技异能,无由表现。这本是陈霄一片苦心。后来越国打了败仗,陈音不知父亲是死是活,朝夕号啕,寝食俱废。还是韩氏娘子解劝道:“爹爹死活尚无的信,你象这样悲伤,苦坏了身子,岂不辜负爹爹期望?你总要保重身体,爹爹若在,你也好到吴国探视爹爹;若死,你更要整顿精神,替爹爹争口气!你想想我的话是也不是?”陈音本是个聪明人,不过思念父亲,急痛昏迷,经韩氏一席话提醒得明明白白,焉有不听之理?

    渐渐地温习旧业,照常寝食,只是不知父亲下落,心中总是郁郁不乐。光阴易过,到了十月,忽然接得父亲的家信,知道父亲未死,略略宽心。想起父亲给人为奴,书中虽未说出光景如何,看来定是苦楚难堪。想到这里,便是心如芒刺,坐卧不安,恨不得插翅飞到吴国,看看父亲。心中一急,将主意打定,把信念给韩氏娘子听了。韩氏听毕道:“爹爹既在,你须往吴国探视一遭。儿子虽止得六岁,身体颇好,容易长成。家中薄田二十余亩,尽可度活,你不必替妻子担心。今晚将随身衣物打点妥当,明朝吉日就可动身。”

    陈音听了,不禁满心欢喜,道:“娘子这样贤淑,真是我陈音终身之福!我也不必多说,总望娘子宽心,抚养孩儿,看他骨格不凡,将来定能发达。我此行到吴,能设法赎回父亲最好,倘吴国不许赎回,我就留在吴国,陪父亲一世,恐不能一时回来。”说到这里,不觉凄然下泪,咽喉哽塞。韩氏也自酸楚,因见丈夫如此,不敢哭出,只得说道:“这些话妻子自然明白,不必多嘱。你在路上须事事着意,步步留心,不可恃着自己本事弄出事来,最是要紧。”陈音点头应了。当夜,韩氏备了几样果莱,替丈夫饯行。陈音那里吃得下,不过略为领意。韩氏又将家中所有的金银全行搜出,一共也有三十余两黄金,一百二十余两白银,通共放在包裹里。陈音道:“你将家中所有全数付我,难道你家中不要过活吗?”韩氏道:“丈夫出外,盘费自然要多带些。且到了吴国,或吴国准赎人回,那时若是不够,你一个异方孤客,向谁告贷?妻子在家,现存的柴米,尽可支持三五月,到了明春,田中所出自能接济,即或一时短缺,本地本土也好通融,你只依我就是了。”陈音听了,也就无话可说。一夜已过,第二天清早陈音起来,韩氏已将茶饭端整好了。

    陈音用过饭,拜了宗堂,背了包袱,带了一把牛耳尖刀防身。看了看儿子继志睡熟,也不惊醒。他只对着娘子,说了句诸事宽心的话,韩氏点头,也说道:“路上保重,早去早回!”夫妻二人洒泪而别。陈音出了门,大踏步向吴国而去。正是:丈夫当有四方之志,忠臣出于孝子之门。

    不知陈音往吴,一路有何事故,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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