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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嘴的赛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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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那样有缺点的小孩子几乎到处都是,他多嘴啦,他什么都爱说,而且不尊重年纪,是吗,赛娥,你一定也是的呀!”

    是呵,这是小铜匠自己造的谣!

    赛娥在田径上走着,又悲哀、又恼怒。

    伊在草丛里赶出了一只小青蛙,立刻把它弄死,残暴地切齿着,简直要吃掉了它一样。接着,有一群拖着沉重的屁股的天鹅给恶狠狠地赶到池塘那边去。

    赛娥一面发泄着心里的愤恨,一面偷偷的哭着。

    在那高高的石桥上,伊瞧见了小铜匠。

    小铜匠从这个村子到那个村子的搬运着他的活动的小摊子,劳顿地喘息着。

    他歇了担子,在一束葫芦草的上面坐下来,那有着特殊功能的大拇指和食指像铁钳儿一样钳着自己的两颊,两颊给钳得深深的凹陷着。

    他对着赛娥招手,使唤伊帮着拔去了裤上的草虾。

    赛娥跪在小铜匠的脚边拔草虾。小铜匠的眼睛对着远远的浅蓝色的山张望着,冷静,悠然,不被骚扰。小铜匠的灰黄色的难看的面孔引起赛娥一种有益于自己思索的感动。

    一会儿,小铜匠搬运着小摊子走了。突然又停了下来,对着赛娥招手。

    当赛娥走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嚼着一条长长的红脚草似乎有助于他的思索什么的。但是他决定了。他把赛娥带到梭飞岩妇女部那边去。

    “这个女孩子是有缺点的,伊多嘴,但是你们好好的加以教练吧!”

    小铜匠说着,又搬运着小摊子到别处去。

    赛娥驯服,静默,没有反驳。直到伊干起了一件差事。

    冬天,赛娥在一个村子里见了总书记林江。

    伊稍微的曲着背脊,嘴里呼着白色的气体,间或望着窗外的渺无边际的雪,静默地听着林江的吩咐。而林江这时正被一种不能渗透的迷惑所苦恼,他松弛下来,嘴里说着的话好比一张纸,上面写着的字一遇到错误就立即加以修改,甚至一手把它撕碎,间或又短短地叹息着,把嘴里的白色气体喷在赛娥的脸上。赛娥更加静默了。伊凝视着林江的一点也不矜持、不矫装的奇异的长脸孔,像一只在马的面前静心地考察着而忘记了啄食的鸡一样。

    赛娥出发了。伊的任务,要通过梅冷和海隆的交界处的敌军的哨线,到达龙津河的岸畔,去打听当地的×军怎样和从别方面运来的军火的输送者取得联络的事。

    雪下得更大了,天空和地皮像戏子一样涂着奸狡的大白面。赛娥走得很慢,伊的黑灰色的影子几乎总是和那小村庄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不过一霎眼的工夫,赛娥的影子在雪的地平线上远下去了,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在雪地里蠕蠕地作着最困苦的移动,像一只误入了湿地的蚂蚁一样。下午,赛娥到达了另外的一个神秘的村子。梭飞岩的工作人员的活动,和从梅冷方面开出的保卫队的巡逻,这两种不同的势力的混合,像拙劣的油漆匠所爱用的由浅入深,或者由深出浅,那么又平淡又卑俗的彩色一样,不鲜明,糊涂而且混蛋……这样的一个村子。但是从梅冷到海隆,或者从海隆到梅冷的各式各样的通讯员们却把她当作谁都有份的婊子一样,深深地宠爱着,珍贵着,而那婊子,伊利用伊的特有的色彩,把那一个对手好好地打发走了之后,随即接上了这一个性质完全相反的对手,依然是那么温暖,那么热炽;对于战斗,伊是一块蓬松的棉花,这棉花的功能,要使从天空里掉下来的炸弹也得到不炸裂的保证。

    赛娥现在受着一位神经质的老太婆所招待。这老太婆正患着严重的失眠症。伊用水烟筒吃烟,教赛娥喝酒,又恬静地,柔和地,用着对每一个“过往人”都普遍地使用的————然而并不如母性的洁净的情分,对赛娥的家境,赛娥的一切都加以询问。而当这询问还没有得到回答的时候,伊就已经满足了,点点头,喷去了水烟筒上的火末,这当儿,伊的眼睛还有一点青春的火,是那么的微弱,像一支火柴的硝药的炸裂一样,飘忽地闪一闪就失去了,于是学像悲观者的消沉的叹息,转变了语气,对赛娥作着更深刻的询问。

    伊烧了一点茶给赛娥吃,又分给了赛娥两块麻饼。赛娥正式地受了爱抚,显得特别的美丽而且高大。伊说着一个少年战士如何倔强地战死的故事,怎样他的枪坏了,从什么人的手上夺来的枪,配着又从什么人的手上夺来的不合度数的子弹,怎样在同一个时候里不知发生了多少故障,……

    “枪坏了,就该退下来才对,要把那坏的枪修整一下,但是他不退,”伊的眼睛明亮地闪耀着,驾御着伊的故事从一个高点驶进那悲惨的深谷里去,“他拿着一块石头,敲着枪杆上的螺丝钉,而他蹲着的那地方,正是敌人集中着火力冲锋的最要紧的第一线,有三个敌人同时扣着枪上的扳机对他瞄准,这却是他所不知道的……”

    赛娥的声音有时很高,遇到窗外有什么人走过的时候就吐一下舌头,却不在意,接着飞快地把身子旋了好几转,像跳舞一样。

    现在,那老太婆送赛娥出去了。

    赛娥离开那温暖的村子,继续滚入那雪堆里去。

    但是在赛娥的对面,有一队保卫队正沿着赛娥所走的路,对赛娥这边开来。老太婆要隔着那么远的地方叫伊,对伊重新地加以吩咐,好几个手势都预备好了,但是赛娥大胆得很,伊绝不回转头来望一望。保卫队和赛娥迎面相碰了,他们抓住了伊,检查伊的头发和口袋。最后是什么也没有的走了,临走的时候却又把赛娥一脚踢倒。赛娥滚进那路边的干涸了的泥沟里去。

    老太婆站立在一片石灰町边旁的竹林子下,眼看着赛娥从一个患难中跳过了第二个患难,那将各个手势都预备好的手没有动过一动,却痉挛地交绊在背后,嘴里喃喃的说着:“喂,赛娥,你怎么不爬起来呀!他们走得很远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知道你是替×军带消息的,因为你是一个谁都不注意的小孩子呢!……”

    但是,那老太婆的失眠症太严重了,伊的背后有两个保卫队在站着,他们是刚刚从村子的背后绕过了来的,从伊的嘴里,他们把赛娥识破了。

    赛娥,伊就是这样的被抓在保卫队的手上的,而伊在最后的一刻就表明了:伊坚决地闭着嘴,直到被处决之后,还不会毁掉了伊身上所携带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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