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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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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进行的很快,建堂组织的羊毛公司,已快到开办期了,也如同气候一般转变得迅速。一切事也像到了一定的时候,不能不有一定的结局似的。行期已由建堂择定,就在下月的三号。这时距着他同侄子的行期,还有十天左右。慕琏将所有的事,为他忙过。本来打算快快地逃离出去,不与这位常常用攻心学说来锋利地讽刺他的叔父再见一次,这在他是极容易办的,即使这一世之中,再不重回到他的故乡,他也是脱然可以的事。不过在这个危险的时期;在这个心弦荡颤的时期,如何可以使得他脱然而去呢?在这十天中,的确是他最为心战的日子。外面的攻,是不时的与他以深刻的打击。但自然这在他的精神纷扰中,还是种轻清与不着意的,更有事实上的困难,使得他真如在迷途中的迟回与烦乱。他在这几日,将一切事情结束过,每到了晚上,便对着青惨的煤油灯,写他的日记。其中有好多事情,都记在上面。

    当着决定行期的一晚上,也就是方才得在院中与英苕谈话过的少顷之后,他晚餐也没有好生用过。本来一滴酒都不饮的人,这晚上也将英苕特意赠他的一瓶桂花烧,开过饮了两大杯。酒力确能令人震动,他对着用绿绸罩覆着的灯光,急急地饮下,觉得黄色的杯中,似乎是泛浮着血色般的引诱力。脑中如同有些尖锐的波痕,向上冲溢一般。连日微跳的心,到这时更镇压不住。饭粒是再不能下咽了。恍惚中看见室中的书架,像片,柜子,花瓶,陈旧的人物画,都似围着他傻笑,不住的向他逗引。他这时却将沉沉的愁绪,全推宕出去,放下杯子,走出去,不知怎的却走过了入内院去的穿堂门。

    门外淡淡的月影,射在一层厚密的竹影上,参参差差若同排列着许多魔术般的花纹。他踏过上边,便将地上的竹影,都荡在身上。身子一歪,几乎没有跌在竹丛里。仰头看看青淡色半缺的月亮,正在片片的云层中,伸出头来,眺望地上的万物。他不知为什么来到这里?正要抬起脚来,走过门内。忽然听得有种缓缓的脚步声,从里面走出,还听见一个熟的声音切切的道:

    “仔细……些!下过雨去没有几天,地上的青苔多哩。”

    便接着听见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子道:

    “小声些!……”

    “你过于小心了!爷早睡歇了,……他不是头疼得很吗?”

    即时使迷醉的慕琏听得出这是她的声音,缓长而慎重。他方回身时,那两个黑影,早已由门内闪出。一个长细身材,一个身体矮小些,于是立在门外的他,突然与她们迎面而立。他骤见此不意的遇合,几乎没有惊喊出来。原来正是夐符与瑞玉。

    自然,夐符也不想到能在穿堂门外遇见他,骤然的见面,反而没得言语。便立定了。瑞玉却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反而逼近一步滑稽的道:

    “那天送过去的信,好啊,你为什么不回她一封信?”

    慕琏这一时脑中如装满了幻术般的迷惑。他简直不敢对于后来的事,下何种断语。呆呆地没语可答,而瑞玉如今也变得不是由乡村中初来时那样的蠢拙了。她既然看见慕琏就在这里,遂即不等得他作答话,笑了一声,回身走了。

    月光下的两个人,差不多是并肩立着。不好多言的夐符,妆束得很雅淡,并没有穿裙子,一件夹衫,胸部紧紧地围住,由头上发出来的香,使得他嗅着,更与酒的兴奋力,相合为一。他微感得这种香味,是有刺动与引诱的作用。自己用注力的眼光看着夐符,她微红的面容上,仿佛也似有点微醉哩。

    互相用似了解非了解的眼光,在朦胧中看了有三分钟。夐符突然一手掩着面,一手扶在他的右肩上,呜咽地哭了起来。这焉能不使慕琏惊怕!虽是他在醉中,但他也没有推开她的勇力,由她心的跳动上,他知道女子的悲哀,与不可言说的痛苦,全借细弱而沉痛的呜咽表达出来。这时使他那方才的兴奋力,又坠回恍惚中去。

    他觉得她那全拢在头后的头发,披下几缕来,拂拭在他的腮上。而热的香烈的气味,惹得他自己的腮颊上,也烘热起来。末后他向四处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便扶了她回到室中去。

    灯光的圆影,罩在夐符带有泪痕的面上,白白的腮颊,微红的眼角,双手颤颤地交握着,坐在圆圈藤椅上,只是对视着他。慕琏这时还穿着月白色的汗衫,在颔下带了个紫花绫结,一边用手抚摸着,那只手,却向空中挥动,表示出他是陷入失望的迷途中去似的。半晌,还是夐符低低的道:

    “我自不知害羞,但你……要认明啊,我为什么要这样?你,……我为人豢养的女人,但我并不是不愿意早早地走出。你瞧我们,————就连同她说啊,……我要擦眼泪思着谁呢?……我为什么写那封信给你?我何曾是挟制你啊,……你切不要错会了意思。像我这样,还敢希望别的;……当然没有别的,……不过啊,你总须给我,……”她说着,那些不尽的泪痕,又重复流下。

    慕琏面上红了一阵,才要分诉,却吃吃地没说出来。而夐符一面用手帕拭泪,又道:

    “本来是不应说的,说出来也……羞死人!……什么丢脸不丢脸,不急了谁还要这么样。……总是好呢,……当尼姑也好,在乡间作农妇也好,我自己家里,自然没曾作过何等毒恶的事,为甚罚我来活受罪?……你不要害怕呀!迟疑呀!……至少我是要求你,……不要抛弃我,在这个地狱之中。实在是有点奇怪啊,而且我自小时,便没有这样的。自然不能与她相同,但现在也顾不得了,我在什么地位?论理我不应说;但我现在到这步境地,谁使得我应该如此啊?……”

    她的话并没说完,又被哽咽的阻塞,咽回去了。慕琏觉得她所说的话,句句中都充满了人生的哀感,又加上自己日来的感触,处在目前的状态中,便不禁俯下身去,紧看着夐符脸上的泪痕道:

    “魔窟!……这个地方,我却为什么来到?罢罢,我从此便知道我以前所有对于人生的观念错谬,而且不适宜。……我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他说时,不觉得将左手拳起,轻打自己的前额。

    夐符凄然道:“什么事,都是一定的。你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自然容易解答呀。那末,我又为什么来呢?她又为什么来呢?即如瑞玉,也是人家好好的女孩子,也为什么来。……他,……他为什么,……一切啊,总是一定。将来还不知怎样呢?”

    慕琏忽然愤然道:

    “一定了,就那样办,我只好那样办。这仿佛是一种启示,训练我,不能不的。……大姨,不,你……你可放心。我总可以想种方法,我们大家都一样,不能忍受的。我这个无用的身子,定了,定为大家去冒一回险的。……我不再踌躇了!”

    夐符仍然拭着眼泪。过了一会,她立起来,靠近慕琏说:

    “人家谁曾瞧得起我们这类人!英苕吧,或者她还是过惯了这种生活的人,我虽然比她早来过几年,但我怎么来的,你知道吗?”她说时,向慕琏的脸上,希求般地望着。

    慕琏惨然的摇了摇头。

    她泪光模糊,凝住神思索了一会。又向门外伸头望了一望。慕琏会意,便走出去咳嗽了几声,只有欲陨的叶子,在树上作响,月光昏黄地照着寂寂的空庭,却没听见个人语。他于是走回来。夐符坐在椅上,他拖过把躺椅来,在她身侧,也半偏的坐下。这无疑惑,正是欲听她的历史的哀诉了。

    在静静的一室中,她便开始断断续续叙述她的事:

    “我计算比你还小一岁,我到这里,已经整整过了四个年头了。那时我被人家拥进这个地方来的时候,正十八岁呢。……如今想来比做梦还快些。我是怯懦的人,不会花言巧语;又不会去伺候人,可怜我自小时,我的爷妈,便没教会我去学习那种女子的处世方法。只有作生意的闲时,教我读几本书,写写字。我父亲是个贩布商人,就在城里开了一爿布店。每年他在春天,必到远处去走一趟。……我还很小,每年到了三月末的时候,看着我家院子的梨花,满落在地上面的时候,便盼望爷回来。因为这都是他回家时候的标准。每当他回家时,必定为我,同我的小弟弟,带许多玩的吃的东西来。所以我盼望那个日子比着度新岁时的喜欢还大些。……嗳!不测之变,谁能想到。正在我十六岁的那年,二月过去了,城中的姊妹们,都预备扎花做衣服,好过清明节。我自然是高兴得很,也随同着邻人家的女孩子们备办那些玩意儿。我每拉着我的小弟弟的手,在庭中看天上的纸鸢,什么样的也有,那时我还可以称得起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自己常暗恨我为什么不能同那些男孩子一样,也到外边去放纸鸢,却老藏在家里,天天做饭洗衣忙不过来,而且还须替人作新衣服呢?————你觉得这是奇怪的事,怎么我爷做了布店的生意,我还得替人家作衣服?那就是我们究竟是小户人家,不同那些绅士家中的阔绰的缘故。我常记得我妈与我爷说起我来;……我妈抚着我头上的发辫道:‘夐儿长得倒很齐整,不像那些毛手毛脚的孩子,只要大了,找个门当户对的生意人家的孩子,我们就可以无牵无挂了。’爷却将烟斗磕在地上道:‘女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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