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三

，犹一体耳。今置之甲科疑弱，乙之中品恨少，在季孟之间耳。<span class="q">诗评</span>

    <span class="s8">潘安仁</span>

    安仁诗，其源出于仲宣，翰林叹其翩翩弈弈，如翔禽之羽毛，衣帔之绡縠，犹尚浅于陆机，则机为深矣。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文如披沙拣金，往往得宝。余尝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span class="q">诗评</span>

    <span class="s8">张景阳</span>

    景阳诗，其源出于王粲，文体华净，少病累，有巧构形似之言；雄于潘岳，靡于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才。其辞葱蒨，音韵铿锵，使人味之，亹亹不绝。<span class="q">诗评</span>

    <span class="s8">陆士衡</span>

    士衡诗，其源出于陈思，才高辞赡，举体华密。气少于公幹，文劣于仲宣，但尚规矩，不贵绮错；有伤直寄之奇也，然且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故文章之源泉也，张叹其大才，信矣。人云古诗其源出于国风，陆机拟诗十二首，文温以丽，意悲而切，惊心动魂，几于一字千金。<span class="q">诗评</span>

    <span class="s8">刘越石</span>

    越石诗，其源出于王粲，善为凄戾之辞，且有清拔之气。琨既体良才，又离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言。<span class="q">诗评</span>

    晦庵曰：刘琨诗高，东晋诗已不逮前人，齐、梁益浮薄矣。

    <span class="s8">郭景纯</span>

    景纯诗宪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变中原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翰林以为诗首。游仙之作，辞多慷慨，垂玄远之宗。<span class="q">诗评</span>

    文选注云：游仙之制，文多自叙，志狭中区，而辞无俗累。

    <span class="s8">三　谢</span>

    唐子西语录云：三谢诗，灵运为胜。当就选中写出熟读，自见其优劣也。又云：江左诸谢诗文，见文选者六人：希<span class="q">宋本此下脱三叶</span>逸无诗，宣远、叔源有诗不工，今取灵运、惠连、元晖诗合六十四篇，为三谢诗；是三人者，诗至元晖，语益工，然萧散自得之趣，亦复少减，渐有唐风矣。于此可以观世变也。又云：灵运在永嘉因梦惠连，遂有“池塘生春草”之句；元晖在宣城，因登三山，遂有“澄江净如练”之句；二公妙处，盖在于鼻无垩，目无膜尔。鼻无垩，斤将曷运；目无膜，鎞将曷施？所谓混然天成，天球不琢者欤！灵运如“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元晖诗如“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等语，皆得三百篇之余韵。是以古今以为奇作。

    <span class="s8">灵　运</span>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世人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以奇求之尔。此语之工，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备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艰者，往往不悟。<span class="q">石林诗话</span>

    <span class="s8">惠　连</span>

    二谢才思富健，恨其兰玉早凋，长辔未聘。秋怀、捣衣之作，虽灵运锐思，何以加焉！<span class="q">诗评</span>

    <span class="s8">元　晖</span>

    元晖诗，其源出于谢琨，微伤细密，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足使叔原失步，明远变色。<span class="q">诗评</span>

    <span class="s8">靖　节</span>

    <span class="s8">清淡之宗</span>

    渊明意趣真古，清淡之宗；诗家视渊明，犹孔门视伯夷也。<span class="q">西清诗话</span>

    <span class="s8">萧统论渊明</span>

    钟嵘评渊明诗，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余谓陋哉斯言，岂足以尽之！不若萧统云：渊明文章不群，词彩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道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此言尽之矣。<span class="q">渔隐</span>

    <span class="s8">不可及</span>

    渊明诗所不可及者，冲澹深粹，出于自然，若曾用力学，然后知渊明诗非著力之所能成。<span class="q">龟山语录</span>

    <span class="s8">悠然见南山</span>

    东坡以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无识者以“见”为“望”，不啻碔砆之与美玉。予观乐天效渊明诗，有云：“时倾一樽酒，坐望东南山。”然则流俗之失久矣。惟韦苏州答长安丞裴税诗，有云：“采菊露未晞，举头见秋山。”乃知真得渊明诗意，而东坡之说为可信。<span class="q">复斋漫录</span>

    <span class="s8">晦庵论归去来辞</span>

    欧阳公言：两晋无文章，幸独有归去来辞一篇耳，然其词义夷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云。

    <span class="s8">欧阳公论归去来辞</span>

    六一居士惟重陶渊明归去来，以为江左高文，当世莫及。涪翁云：颜、谢之诗，可谓不遗炉锤之功矣；然渊明之墙数仞，而不能窥也。东坡晚年尤喜渊明诗，在儋耳遂尽和其诗。荆公在金陵，作许多用渊明诗中事，至有四韵诗，全使渊明诗者。<span class="q">遯斋闲览</span>

    <span class="s8">李格非论归去来辞</span>

    李格非善论文章，尝曰：诸葛孔明出师表，刘伶酒德颂，陶渊明归去来辞，李令伯乞养亲表；皆沛然如肝肺中流出，殊不见斧凿痕。是数君子在后汉之末，西晋之间，初未尝欲以文章名世，而其词意超迈如此！<span class="q">冷斋夜话</span>

    <span class="s8">休斋论归去来辞</span>

    陶渊明罢彭泽令，赋归去来，而自命曰辞。迨今人歌之，顿挫抑扬，自协声律，盖其词高甚。晋宋而下，欲追蹑之不能。汉武帝秋风词尽蹈袭楚辞，未甚敷畅；归去来则自出机杼，所谓无首无尾，无终无始，前非歌而后非辞，欲断而复续，将作而遽止；谓洞庭钧天而不淡，谓霓裳羽衣而不绮，此其所以超然乎！先秦之世，而与之同轨者也。

    <span class="s8">词简理足</span>

    饮酒诗云：“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山谷云：此是西汉人文章，他人多少言语，尽得此理。<span class="q">溪诗话</span>

    <span class="s8">诗人以来无此句</span>

    荆公尝言：其诗有奇绝不可及之语，如“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由诗人以来，无此句也。然则渊明趣向不群，词彩精拔，晋宋之间一人而已。苕溪渔隐曰：荆公诗云：“先生岁晚事田园，鲁叟遗书废讨论。问讯桑麻怜已长，按行松菊喜犹存。农人调笑追寻壑。稚子欢呼出候门。遥谢载醪祛惑者，吾今欲辨已忘言。”所谓四韵全使渊明诗者，即此诗是也。

    <span class="s8">得此生</span>

    东坡云：“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靖节以无事为得此生，则见役于物者，非失此生耶！

    <span class="s8">酒　诗</span>

    饮酒诗云：“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宝不过躯，躯化则宝亡矣。人言靖节不知道，吾不信也。

    <span class="s8">知　道</span>

    东坡拈出渊明谈理之诗，有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二曰：“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三曰：“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皆以为知道之言。盖絺章绘句，嘲风弄月，虽工何补！若观道者出语，自然超诣，非常人能蹈其轨辙也。<span class="q">韵语阳秋</span>

    <span class="s8">悟　道</span>

    彭泽归去来辞云：“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是此老悟道处。若人能用此两句，出处有余裕也。<span class="q">许彦周诗话</span>

    <span class="s8">辨诗品所论渊明诗</span>

    魏晋间人诗，大抵专攻一体，如侍宴、从军之类。故后来相与祖习者，亦但因所长而取之耳。谢灵运拟邺中七子与江淹杂拟是也。梁钟嵘作诗品，皆云：某人诗出于某，人亦以此为然。论陶渊明，乃以为出应璩。此语不知其所据。应璩诗不多见，惟文选载其百一诗一篇，所谓“下流不可处，君子慎厥初”者，与陶诗了不相类。五臣注引文章录云：曹爽多违法度，璩作诗以刺在位，若百分有补于一者。渊明正以脱略世故，超然物外为适，顾区区在位者，何足累其心哉！且此老何尝有意欲以诗自名，而追取一人而模仿之？此乃当时文士与进取而争长者所为。何期此老之浅！盖嵘之陋也。<span class="q">石林诗话</span>

    <span class="s8">坡谷叹渊明之绝识</span>

    山谷云：东坡在颍州时，因欧阳叔弼读元载传，叹渊明之绝识，遂作诗云：“渊明求县令，本缘食不足。束带向督邮，小屈未为辱，翻然赋归去，岂不念穷独！重以五斗米，折腰营口腹。云何元相国，万钟不满欲？胡椒铢两多，安用八百斛。以此杀其身，何翅抵鹊玉！往者不可悔，吾其反自烛。”渊明隐约栗里、柴桑之间，或饭不足也，颜延年送钱二十万，即日送酒家，与蓄积不知纪极，至藏胡椒八百斛者，相去远近，岂直睢阳苏合弹与蜣蜋粪丸比哉！

    <span class="s8">东坡论渊明诗</span>

    东坡云：古之诗人有拟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追和古人，则始于东坡。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

    <span class="s8">山谷论渊明诗</span>

    山谷云：宁律不谐，而不使句弱；宁用字不工，不使语俗，此庾开府之所长也，然有意于为诗也。至于渊明，则所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虽然巧于斧斤者，多疑其拙；窘于检括者，辄病其放。孔子曰：宁武子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渊明之拙与放，岂可为不知者道哉！道人曰：如我按指，海印发光；汝暂举心，尘劳先起。说者曰：若以法眼观，无俗不真；若以世眼观，无真不俗。渊明之诗，要当与一丘一壑者共之耳。

    <span class="s8">秦太虚效渊明挽辞</span>

    渊明自作挽辞，秦太虚亦效之。余谓渊明之辞了达，太虚之辞哀怨。渊明三首，今录其一云：“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枯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太虚云：“婴衅徒穷荒，茹哀与世辞。官来录我橐，吏来验我尸。藤束木皮棺，藁葬路傍陂。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昔忝柱下史，通籍黄金闺。奇祸一朝作，飘零至于斯。弱孤未堪事，返骨定何时？修途缭山海，岂免从阇维。荼毒复荼毒，彼苍那得知！岁晚瘴江急，鸟兽鸣声悲。空蒙寒雨零，惨淡阴风吹。殡宫生苍藓，纸钱挂空枝。无人设薄奠，谁与饭黄缁！亦无挽歌者，空有挽歌辞。”东坡谓太虚齐死生，了物我，戏出此语。其言过矣。此言惟渊明可以当之，若太虚者，情钟世味，意恋生理，一经迁谪，则不能自释，遂怏忿而作此辞，岂真若是乎！<span class="q">渔隐</span>

    <span class="s8">贫士诗</span>

    贫士诗云：“九十行带索，饥寒况当年。”近一名士作诗云：“九十行带索，荣公老无依。”余谓之曰：陶诗本非警策，因有君诗，乃见陶之工。或讥余贵耳贱目，后错举两联，人多不能辨其孰为陶，孰为今诗也。则为解曰：荣启期事近出列子，不言荣公可知；九十，则老可知；行带索，则无依可知；五字皆赘也。若渊明意谓：至于九十，犹不免行而带索，则自少壮至于长老，其饥寒艰苦宜如此，穷士之所以可深悲也。此所谓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古人文章，必不虚设耳。<span class="q">诗眼</span>

    <span class="s8">止酒诗</span>

    止酒诗云：“坐止高荫下，步止荜门里。好味止园葵，大欢止稚子。”余尝反复味之，然后知渊明之用意，非独止酒，而于此四者，皆欲止之。故坐止于树荫之下，则广厦华堂吾何羡焉？步止于荜门之里，则朝市声利吾何趋焉？好味止于噉园葵，则五鼎方丈吾何欲焉？大欢止于戏稚子，则燕歌赵舞吾何乐焉？在彼者难求，而在此者易为也。渊明固穷守道，安于丘园，畴肯以此而易彼乎？<span class="q">渔隐</span>

    <span class="s8">责子诗</span>

    山谷云：陶渊明责子诗曰：“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观渊明此诗，想见其人慈祥，戏谑可观也。俗人便谓渊明诸子皆不肖，而渊明愁叹见于诗耳。又云：杜子美诗：“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观其著诗篇，颇亦恨枯槁。达士岂是足，默识盖不早。生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子美困顿于三川，盖为不知者诟病，以为拙于生事；又往往讥议宗文、宗武失学，故聊解嘲耳。其诗名曰“遣兴”，可解也。俗人便为讥病渊明，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